鬼新娘

    夏日炎炎,骄阳炙烤着大地,远处的地平面起了一层似雾似水的热浪,从那风中传来一阵悦耳的铜铃声,待那声音渐近,看到一男子赶着一辆驴车,在驴的脖子上系着一根红绳,上面拴着一个铃铛,车子上驮着一些货物,男子口中时不时轻哼着小调,看样子非常高兴。
    翻过一个高岗,张二狗拉了一下毛驴的缰绳,从车上跳了下去,眺望着山脚下的村庄,他心里舒了一口气,三天来急行赶车,只为不耽误这娶亲的黄道吉日,这下总算赶到了这马家村,他牵着毛驴顺着盘山道儿小心的向前走去。
    一路上他感到周围有些怪异,只见偌大的村庄却显得寂静无声,一阵冷风吹过,张二狗浑身打了个激灵,只看到四周处处已显得破败潦倒,有的村户门前都结了蜘蛛网,要不是他以前来过,还真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在村子的正中央,有一颗大柳树,树下有一口古井,井上赫然醒目的刻着“幽冥泉”三个大字,旁边坐着一位老头背对着他,身材佝偻,手里拿着一杆旱烟袋,在那不停的抽着烟圈。
    张二狗小心的走上前去问道:“大爷,这马家村的人都去哪了?”老头猛的转过头来,一对暗黄浑浊的眸子冷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接着又把目光转向了别处。
    张二狗摸不清这老头儿的脾气,又小心的问道:“大爷,我想请问下这村里的马翠兰家住在哪?”

    过了一会,他见那老头还是没有说话,好像没有听他说话一样,张二狗小声的嘀咕了一句:“原来这老头是个聋子。”人刚准备离开,就听到那老头声音严厉的说道:“你才是个聋子,我在这村子里生活了二十多年根本就不曾听说过马家村这个名字。”
    张二狗惊讶的说道:“这里不是马家村?怎么可能呢,我几年前来过这里一次啊,那这里的人都去哪了?”老头连头都没抬一下直接说道:“死了!你来错了地方了,我劝你还是赶赶紧离开。”
    张二狗不信的又问了他几声,但那老头又恢复到原来的态度,完全没有在听他说什么,张二狗心中想道:“好古怪的老头,看来他要去找户人家,再去问问。”但他的内心已经充满了疑惑。
    他一连敲了好几户人的家门,进去看到里面早已没有住人的迹象,此时的天色已经越来越晚,天空也渐渐地黑了下来,远处的他看到前方有一盏微弱的烛光,他心中一喜,牵着毛驴就向那赶了过去,待他走近听到茅屋里面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他悄悄来到窗户旁,向里面望去,只看到有一名道士打扮的男子手中飞舞着一柄木剑,口中念念有词,在他的前面有一案供桌,桌子上面摆满了道具,在桌子的前面却站着一名白衣少女,那少女双眼空洞,肩膀塌耸,好像个木头人呆呆的站在那里。

    张二狗看到这怪异的一幕,不禁咋舌,心中想不明白他们在做什么,但他又觉得不该去打扰他们,于是向后退却了几步,黑暗中他不知道自己踩到了什么,只听见“啪”的一声,几乎同时他看到从窗户中飞出一个身影,还没等他做出反应,那黑影已经抓住了他的肩膀,他刚准备动一下,就感到肩上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冷冷的声音问道:“你是什么人?鬼鬼祟祟的想干什么?”
    张二狗惊慌的回到道:“我,我是来找我媳妇的,她就是这马家村的马翠兰。”那老道士念道:“马翠兰,难道你们没看到村口的告示吗,这个村子里面的人都得了一场瘟疫死了,你怎么还敢进来?”
    张二狗心中一惊:“死了?”接着他又问道:“这里是不是马家村?”那老道士警惕的向四周看了一眼,对他招了招手,声音冰冷的说道:“你要不想死的话,就跟我进来,明个一早你再离开这里。”
    张二狗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也跟他走了进去,来到屋内张二狗惊恐的发现屋子的另一侧密密麻麻的摆满了死人的牌位,上面的名字全是马家村的人,这时他才相信马家村的人都死完了,一时间他完全没了主意,怎么也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过了不知道多久,张二狗的心神才慢慢的开始打量起来四周,他看到那名老道士额头上已经冒出的豆大的汗珠,双目紧紧的闭着,好像到了施法的紧要关头,他不敢做声,又转头看向他旁边站着的女子,只见她的年龄和自己差不多,相貌清秀,也算有些姿色,只是她的一张脸却白的吓人,那种白不像是活人有的,更像是死人的苍白。
    这时,屋内的香烛已经把整个屋子熏的烟雾缭绕,张二狗看着看着,只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恍惚间他看到一名漂亮的女子来到他的身边,向他哭诉,她告诉自己:“她就是马翠兰,求他相救,她被人害死后,尸体被那赤鬼王控制,她日夜夜受尽折磨,就连灵魂也无法前去转世投胎。”张二狗看她这个样子,心中悲痛,想道自己未过门的妻子就这样被人害死,满口答应一定会帮她完成心愿。
    马翠兰的鬼魂又连连向他磕了好几个头,待张二狗伸手去扶她时,突然发现他的身边已经密密麻麻站满了人,这群人有老有少,都在相求自己救他们,张二狗心中立时没了主意,待他去看这些人时,却又发现自己根本看不清他们的相貌。这时,那群人都向他慢慢的围了过来,有的人抓住了他的胳膊,有的人抓住了他的脖子,一个个都张开了血盆大口向他身上的肉咬来。

    张二狗大叫一声,人一下子从凳子上摔了下来,发现自己昨晚做了一个梦,此时外面天色已经大亮,他站了起来,一边伸懒腰一边打哈欠,忽然他发现昨晚那名白衣女子在盯着自己看,张二狗转过身去,两人打了个照面,他心生一种奇怪的感觉,这女子好像与那梦中的马翠兰有几分相似,张二狗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对她笑笑问道:“敢问小姐你贵姓?”
    他一连问了好几声,发现那女子只是一连木然的看着自己,那表情显得有几分古怪,正当他准备继续开口问时,屋子的门一下子被人推开了,张二狗看到正是那老道士走了进来,老道士看了看他,开口说道:“此女子被人施法困住了三魂七魄,现在她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你怎么跟他说话都没用的。”
    还没等张二狗开口说话,那老道士又继续道:“趁现在你赶紧离开此地,这个地方太危险了,这马家村的几百口人命让人害了,既然被我遇上我定要管上一管。”张二狗听到这老道士的声音已没有了昨晚那么严厉,但声音有种让人不可拒绝的语气。他又想了想昨晚的梦,心中顿感到不安,于是点了点头,向他道了谢,人就向外走去。

    他牵着毛驴来到村口,这才看到果然村口的牌子上贴着一张衙门里的告示,看着那发白的纸张和脱落的红批朱砂,看来已有些年月了,张二狗想到他进村时看到的那个老头,回头寻望哪还有人的踪迹,他也不敢多想,吆喝几声催着毛驴就向山上赶去,刚走了一段路,张二狗就发现阴沉的天空中开始起了大雾。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一步之外就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四周全是雾蒙蒙一片,这种天气他也是第一次遇到,心中有些胆怯,这上山的路远比下山的路难行,又加上这么大的雾天,真是一不小心跌下山路,那自己真是九死一生。
    突然他牵着的毛驴发出一阵不安的躁动,不管他怎么使劲抽它,毛驴都是不肯向前迈出一步,这时,他听到远处的雾中传来一阵锁链拖动的声音,那声音忽近忽远,又好像有人在他耳旁窃窃私语,张二狗声音发抖的问道:“谁,是……谁……”
    周围除了他自己发出急促的呼吸声,和那毛驴的躁动,就再没了任何声音,就连那虫子叫声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张二狗又咽了一口唾沫,心中想道自己还是先回到村中,找那老道士暂住一晚上,等第二天天气好了再走,心中打定主意,他三步并作两步走急急下山去了。
    当他推开屋门,看到屋子里面的老道士心中松了一口气,那老道士抬头打量了他一眼,好像并不是很惊奇看到他回来,只是哀叹一声道:“这赤鬼王远比我想的厉害,能不能活着出去就看我们两个的造化了。”
    当天夜里,那老道士跟他讲了很多,张二狗心中也明白原来一年前的一场灾害不是瘟疫,而是那赤鬼王所致,衙门里的人贪生怕死,想草草了事,才说成瘟疫上报上级,现在这赤鬼王吸食这么多人血,邪法已成,再过几日就要出世了,这老道士在家中看到西方煞云遮天,知道此处要出大事,特赶来驱邪除魔,没想到这妖魔如此厉害,他准备在赤鬼王出世前动手,但到现在也没找出他藏在何处。
    老道士还告诉张二狗,他刚到这个地方之后,就发现了这名女子,当时她的情况和现在差不多,他也不明白此女子为何还能活着,但是她的三魂七魄已被人困住,他一直想治好她,从中找出线索,但现在一直没能成功。
    张二狗听完老道士所说,心中慕的一惊,慌忙向他说了自己刚进村时所看到的那个老头,以及他和自己所讲的一切,只见那老道士猛的一拍大腿,好像想道了什么,口中喜道:“我明白了,明白了。”
    待到第二日中午,天空已经放晴,老道士与张二狗二人来到村中中央的那口井旁,这时张二狗发现井上那醒目的大字不见了,他惊奇的说道:“我明明来的时候看到上面写着幽冥泉的,现在为何不见了?”

    老道士对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手中结一个印,从怀中掏出两枚树叶形状不知道用什么木头做成的东西,在张二狗的眼前一按,等他拿开时,张二狗又赫然看到那井上鲜红的大字“幽冥泉”,接着那老道士说道:“只有开了天眼才能看见这阴间的字,虽然我还不太清楚你之前是怎么看到的,但这赤鬼王害了这么多人命怨念太深,只要你潜入他的老巢,将里面的冤魂放出,就会大大削弱他的法力,到时候我就好对付他了。”
    张二狗听后一张脸吓成了惨白色,声音惊恐的说道:“我……我……”老道士义正言辞的说道:“驱邪除魔是我辈中人义不容辞的事,如今这赤鬼王出世不知道又要害多少人,就算我们死也要除掉他。”
    张二狗心中嘀咕一句:“我又不是你辈中人,他出不出来跟我没关系,还是我的小命要紧。”刚想拒绝,那老道士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道:“你下到井中把我给的黄符贴在井底就行了,那赤鬼王法力一旦被削弱他定会提前出世查看,到时候就交给我来对付他,放心,我会在上面保护你的。”

    张二狗没有说话,心中想着该怎去拒绝这件事,只听那老道士说道:“如果你不去做,等那赤鬼王出来,我们两个都活不了,如果这件事成功的话,我事后便收你做徒弟,将我一身本领尽教给你。”
    想道昨天晚上他就求这老道士收他做徒弟,可这老道士死活不答应,如果他赌一把,赢了不仅能活命,还能学到他羡慕已久的法术,张二狗想道这心中一下子也兴奋起来,点头答应。
    老道士教了他几句黄符的口诀,告诉他一旦将符贴好,就马上摇响手中的铃铛,他会马上将自己从井中拉出来,于是两人找来一些麻绳,拴在了张二狗的腰上,临下去前老道士又从怀中掏出一捆细红线,绑在了他的食指上,叮嘱自己到了现在不管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怕,小心看好他手上的红绳千万不能断掉,如果红绳一旦断掉他就要马上上来,要是晚了他的魂就会被这直通地府的幽冥把魂勾走,到时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他。
    张二狗举着火把,随着他慢慢的向井下深入,他不停的看着手上的红线,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弄断,渐渐地他感到自己身上有点开始变凉,他借着火光向下又看了看,火光的尽头还是漆黑一片好像没有尽头,在这幽暗狭小的空间里他觉得自己背后已经出满了冷汗,又觉得自己浑身异痒难忍,好像有什么虫子爬到了他的衣服里到处乱钻。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看到井底的下面是一个空间比较大的石室,看样子是人工修建而成,井的底部已经没有了水,但他隐隐约约看到下面横七竖八的摆满了东西,只是火把的光亮有限,他还看不清楚是什么。
    等他下落到井底,用手中的火把去照时,整个人一下子呆在了那里,原来那些横七竖八的东西正是那一具具的尸体,过了良久他确认这个尸体不会站起来,才舒缓了一口气,此时他发现自己的额头已经出满了汉,手也不受控制的发抖起来,他强打了几分精神,手微微颤颤的将怀里的黄符贴在了四周的墙壁,当他刚贴完就听到周围传来一阵刺耳的尖叫声,那些无火自燃的黄符竟然燃烧起来,发出一阵阵的青光,这光越来越亮,已使张二狗的眼睛都有些睁不开,忽然他好像看到有一具干尸好像动了一下,慢慢的越来越多的尸体开始动起来,但它们的动作比较迟缓,对他来说已经没有比这还恐怖的事情了,他的一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手中猛烈的摇着铃铛,向上大喊道:“快拉我上去。”
    绳子向上动了一下,就在他将要被拉起来时,他余光一扫,看到在他的脚下有一个黑色的罐子,他的心中莫名一种冲动,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将这个罐子抱在怀中,只想将这个罐子拿到外面,好像接下来有什么事与这个罐子发生比较重要的事。
    随着绳子一点一点上升,张二狗心中的一块大石头也慢慢放下,眼看就要出的井口,他听到一声清脆的声响,他食指上的红绳竟然断了,这下他心中立时大惊,他可以清楚的看到正在井上口伸手接他的那老道士脸色都变了,老道士对他大喊道:“快,快把手伸过来。”

    还没等他把手伸过去,就听到下面一声尖锐的呼啸声,有什么东西一下子紧紧的抓住了他的脚,正在用力的向下拖拽着他,这下张二狗人到了崩溃的边缘,用尽全力用脚去踢下面的东西,但不管他怎么踢好像都没有反应,慌乱中他用手中的火把向那抓住他脚的黑影砸去,但是他整个人的心神都已经乱了,火把从那黑影的身边划过,那一瞬间张二狗看到一双碧绿的双眼正死死的盯着自己,接着又一身熟悉清脆的声音,拴在他腰上的那根麻绳也断了,那一刻他不知道自己脑中想的什么,只知道身体快速的向下落去,眼前马上陷于了黑暗中,他心中大叫一声:“完了,自己今天就要死在这了。”
    在落地的一瞬间他好像听到了自己的骨头发出碎裂的声音,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等他醒来却发现在却躺在井口的旁边,他看到天空中一阵刺目的光亮,待那光亮渐渐变暗,张二狗惊讶的看到周围空无一人,到处都是打斗的痕迹,而刚才从井底拿出的罐子已经破碎,流了他一身粘稠状黑色发腥的液体,他有些恶心的擦了擦身上的液体,满脑子在想自己是怎么出来的,难道是那个老道士救了自己?但他的人现在又去了哪里?不知道这赤鬼王有没有被他除掉。

    他围着村子找了好几遍,都没发现那老道士的踪迹,可惜还没学得他那一身的本领,不过想到自己的这条命是他救的,心中也就释然,当他来到茅屋准备牵着自己的毛驴回去时,却看到了一名女子在那站着好像在等他,走近他发现正是那老道士施展法术救治的那名女子,女子对他微微一笑,犹如含苞待放的芙蓉娇艳动人,把他整个人都看呆了。
    张二狗心中想道赤鬼王被除掉,这女子可能也得救了,但她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连她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他只好带着女子回自己的家中,一路上他忍不住的回头偷看,女子突然转过头来,轻轻的对他说道:“我记起来了,我的名字叫马翠兰……”
    回到家中,张二狗宴请了乡邻四社都来喝他的喜酒,一直到了深夜大家才都渐渐离开,他略带着酒意,掀开了新娘的盖头,只见她唇齿皓白,面带桃花,一对似情非情似嫃非嫃含羞目,在烛光的照耀下更显楚楚动人。
    一时间他整个人都痴了,正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一阵“咯咯咯”的声音,正当他感到疑惑时,就清楚的看到从那新娘嘴中又传来清晰的“咯咯咯”声,只见马翠兰的眼睛变的幽怨起来,一张嘴正变的越来越大,露出满嘴锋利的牙齿,张二狗大叫一声,人就惊慌向后退去,没想到那马翠兰一双手已经紧紧的抓住他的胳膊,尖锐的指甲已经划破了他的皮肤,不断的有鲜血流出。
    月光轻柔,屋子的大门不知道被什么一下推开,张二狗回头看到那老道士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正在一脸木然的看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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