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眼凄凄(爱情鬼故事)

    前世情债今世还,历经磨难情难圆。一份经历古今变迁、阴阳轮回的情缘,在情与爱的交错中延续,让人惊叹、感怀而又无可奈何。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古时难左命运,如今扭曲灵魂,在荒诞的情节转换中,我们感受到的是生命的真实。
    一、兰儿
    清朝,康熙十年。
    那一年,我出生在一个官宦人家,属正满州黄旗。阿妈是水师提督。
    满月的时候,家中大摆宴席,高朋满座,好不热闹。觥筹交错间,一个叫花子强闯入府,直奔我的襁褓,他脏脏的手抚上我的眼睛,额娘拦他不及。
    然后他狂笑而去。
    他是谁,没有人知道。
    阿妈和所有的宾客只当他是一个疯子,只是吩咐下人严加防范。日子久了,也就将这件事淡忘。
    两岁时的一天,乳娘抱着我,突然发出一声怪叫。她发现我的眼睛是蓝色的,确切地说,是我的左眼。
    阿妈和额娘惊惶不已。阿妈更是着人连夜请来几名京城里有名的术士。
    每一位术士看到我都说,我着的是一个情咒,说我情路艰险,他们还说我长的是一对猫眼,此乃凶兆。
    至于如何才能解咒,他们大多摇头,只有其中一个斗胆在一张纸上写下一个“皇”字。
    为了不让他们泄露这个秘密,阿妈吩咐将他们一一诛杀。
    府中终日被阴云笼罩,家人的眼中尽是惶恐。同时想起我满月时突然出现的那个叫花子。他究竟是从哪里来的,提督府戒备森严,一个叫花子如何有力量闯进来。

    唤来管家,管家才说,满月那天,宾朋多为达官贵人,看守都不改怠慢。确实没有人放进这个叫花子。只是当时怕惊了主子,才把此事埋下,而后的日子相安无事,于是就没有人再提及。
    自小,阿妈就要我饱读诗书。琴棋书画,我样样精通。因为我是府中的独女,全府上下都对我宠爱有加,也就纵容了我的任性的滋生。
    十五岁开始,不断地有人上门提亲,但都被阿妈拒绝。额娘说,阿妈会求皇上给我指婚的。说的时候,我看到额娘眼里的忧愁。
    一日,我偶尔听见阿妈跟额娘说起此事,还有那个术士写的那个“皇”字,阿妈说,想来是要当今天子才能化解我身上的这个情咒,然后我听到额娘嘤嘤地抽泣。
    我回房照镜子,铜镜里映出我如花美颜。左眼,是淡蓝色的,清澈如水。笑话,这怎么可能是一个魔咒,想来是些术士的妖言罢了。
    十八岁那年,我得以进宫,见到康熙帝。我秀美却不张扬,举止得体,很得康熙帝宠爱,阿妈说愿让我进宫,与格格伴读。皇上恩准了。
    不到半年,一次阿妈来宫里看我,告诉我皇上终于给我指婚了,是一个汉人将军,石无忌。只道是此人骁勇善战,为江山社稷屡立奇功。

    我就这样成了将军夫人。
    那天,在洞房,他慢慢掀起我的盖头,红烛摇曳,我如花笑颜,越发娇艳。在他眼中,流露出娶得如花美眷的欣喜,同时他惊讶于我那只蓝色的眼睛。
    他拥我入怀,无语。
    而我,却不甘心下嫁于汉人,何况是一介武夫。将军之衔与我有什么相干。我不屑与他亲近。
    我原以为石无忌粗人一个,日子长了,我才发现他不仅通晓兵法,还颇有文采。对我,更是百般包容,毫不计较我的任性,乖戾。渐渐地,我被他融化。我们开始在月下吟诗对弈。我希望能慢慢地爱上他,但我明白,我只是感动于他对我的关爱罢了。
    隔年腊月,我任性要去围场捕猎。大雪纷飞,哪来的什么猎物,可是他还是顺我的意思。
    突然,我恍惚看到有野兔出没,就骑上马追逐。我忘了,我从未在野外骑过马。他飞身追上来。
    马向着悬崖奔去,我心里紧张,乱蹬马肚,马受了惊。他冲上来拦住我的坐骑,马停下了,可他却在悬崖边滑倒,失足跌进深渊。
    “兰儿——”
    他的声音在山谷里回响。
    我呆呆地伫立在悬崖边,猛然狠狠地朝地上磕头,直到白皑皑的雪地中泛出点点红斑。
    为什么,为什么到他死之前,我都没能真正地爱他。
    “无忌,等我。”
    我飞身坠入悬崖,身边风声呼啸,夹杂着片片飞雪,不知哪来的花瓣,在四周飞舞。我最后望一眼天空,淡蓝淡蓝地,就像我那只蓝色的眼。
    皇上的赐婚,还是无法解开这个魔咒。
    过奈河桥的时候,丑丑的孟婆把一碗汤端到我嘴边。我突然想起无忌摔下悬崖时那一声“兰儿”,响彻云霄,我的心抽痛着,一滴泪,滚落进汤里。
    喝吧,喝了,就忘了。
    二、今生
    转世到1979年,香港,我降生于一个中产家庭。父母老来得女,自然对我分外宠爱。
    这一世,我的名字叫馨兰,小名叫兰儿。我依旧长了一对猫眼,一只蓝色的左眼,美艳绝伦。
    18岁的时候,我的身高已有1。75m。在给一本杂志拍covergirl的时候,遇见了你。
    1997年腊八,香港出奇地冷。
    当时的我还是一个刚入行的新人,四处争取试镜的机会。你却已是香港呼风唤雨的摄影师,你的镜头捧红了很多名模。
    摄影棚里,你坐在地上,一身黑色衣裤,很随意,也很精致。眼中闪烁着艺术家的睿智,更多的还有一份霸气,那一刻,我被你吸引。
    拍摄的道具是一张雕花的红木椅,看来有些年头了。服装是改良的旗袍,发型却是很时尚的卷发,并在头上做出立体的造型。
    你没有说你要拍怎么样的感觉,但我知道你一定发火了。因为在我之前的许多模特都一脸颓丧地走出来。
    轮到我的时候,我真的很紧张,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

    只见闪光灯掠过,你看着波拉片说,“收工,就是他了。”其他的工作人员都欢呼起来。你是行内有名的难侍候。
    其他的模特都用艳羡的目光看着我,是的,这是我一个新的机会。
    你说我的眼中有迷茫,有诧异,还有灵动的东西。突然你抬头,看着我的眼睛,你的左眼是蓝色的?
    我淡淡的笑。
    刚才,我坐在那张红木椅的一刹那,我的眼前突然晃过一片喜庆的景象,一片火红,还有一个穿着古代婚服的男人的背影。我的迷茫,诧异其实由此而来。
    杂志很快就上市了。封面上给我加了一个花名,蓝眼玛莉,一种植物的名字,英文写作innocence。还有一个中文解释是纯洁,无辜。

    我真的红了,除了因为你给我拍的相片更多的是因为我那只蓝色的左眼。开始有很多广告商找上门来,我穿梭于各个摄影棚。可是我却没有再见到你,直到半年后。
    那一夜,我到兰桂坊泡夜店。成名以后,我常常流涟于兰桂坊,打发工作以外的空虚。我常去那家叫K的PUB。因为我听圈子里的人说,你常出现在K,我希望有一天能遇见你。
    午夜时分,你出现了。身边跟着很多高挑的美女,你是这个圈子里的造星大师,无怪常有美人相伴。我坐在暗处,看到你跟她们喝酒,跳舞,说笑。
    而那一天,你看完波拉片时说“就是她”的时候,你一脸的冷酷,没有半点笑容,我只是你的工作而已。
    美女跳舞去了,你独自抽着烟。我慢慢走向你,想跟你打个招呼,可是话没出口,我却晕倒在你面前。
    醒来的时候,在你的工作室里,躺在你的床上。四处弥漫着你用的古龙水的味道。你轻柔地为我按摩着太阳穴。
    “醒了?大明星。不要这么拼命,身体也要注意。”
    我没有告诉你,我天生一付模特身材,从来就不晓得什么是减肥。只是在我走向你的那一刻,我的眼前又出现了一片红烛摇曳,还有那个穿着新郎服的男人。那个男人正慢慢地掀起新娘的盖头。此时我感到自己被一阵强大的气流挤压着,然后窒息昏倒。
    “可能是最近太累了。”我笑笑。
    该离开了,还有工作在等我。
    经过工作室的门廊,我看到那张把我推向成功的covergirl的相片。
    放大的40寸,背景经过做久处理。红木椅子隐隐透出铁锈色,又如干竭的血。我的左眼泛着蓝光,是的,是水蓝色的,眼神空灵,像是一个徘徊于前世今生的少女。
    “你的眼睛很美,特别是左眼。”
    我该谢谢你的这张相片才是,若没有它,应该说若不是你,也许今天我还在四处奔走,寻找试镜的机会。但我没有告诉你,从那以后,我一直念着你,我直希望还能站在你的镜头前,但却苦无机会。
    其实这个圈子很小,特别在香港,来来去去就是这么些人,可是我们就是无法碰面。
    又是一个礼拜过去了,忙忙乱乱的。周末午餐的时候,突然接到你的电话,“想拍照吗?”你不容我回答,你好像确定我不会拒绝你,“等着,我来接你。”
    不到三十分钟,你开车到了我家楼下,你居然知道我的住所。
    你坐在一部银灰色的三菱吉普车里,一身黑衣,没有什么表情,像一个独自闯荡大漠的游侠。
    在你的工作室里,我演绎着各种角色,没有目的,只是想玩。邦德女郎,秘书小姐——你说你最喜欢看我扮小倩的样子。白色的纱裙裹着我曼妙的身躯,轻盈飘逸,如瀑的黑发,还有那只蓝色的眼睛,你说很鬼魅。

    “也许,我真的不是人——”我打趣着。
    你一把将我搂进怀里“你是个天生的妖精。”
    你不由分说地吻上我的唇。我毫无力量反抗。
    在你那张宽大的沙发上,我们紧紧相拥。你慢慢地褪去我的白衣。我生涩地回应着你,任你摆布。当你低吼地进入我的时候,一阵刺痛让我浑身战栗。我的童贞化作床单上点点的血迹。我听到我身体里面有花开的声音,娇喘低吟,辗转环绕,在你身下绽放。
    在你进入我的那一刻,我眼前又出现了一片古代的洞房花烛。这回,我看到那个男人,掀开了新娘的盖头。
    那个新娘,那个新娘居然是我。他唤她作兰儿。
    她究竟是谁,她为什么也叫兰儿,是我吗?我唯有惊恐地抱紧你,你却更深入地探入我,像是要嵌入我的身体。

    爱欲的狂澜在我体内涌动,沸腾,淹没了我。
    惊奇是吗?我居然是个处女,一个在娱乐圈里游走的女子,居然还保留着童贞。
    你紧紧搂住赤裸的我,我虚弱地瘫在你的怀中,任凭你吮吸我的每一寸肌肤。
    你望着我的眼睛,忽然问我在想什么,为什么眼中有淡淡的忧郁。
    我的眼睛是蓝色的,当然是忧郁的。我避开你的问题,我不能告诉你我看见的东西。
    我靠在你的胸膛,感受着你均匀的呼吸,脑子里却不断地涌现出那个穿着古代新娘礼服的我。
    为什么总是出现这样的景象,每一次都比上一回多一些,就像一部连续剧,总是未完待续。
    我回想起前几次,突然发现,每当遇见你,就会有这样的幻影。更令我心惊的是,只有我的左眼能看得到。
    听老人说,猫是通灵的动物。那么长着一对猫眼的女人呢,是不是也会看见那些灵异的景象。何况我的左眼是蓝色的。我的家人没有混血血统,唯独只有我,眼睛是蓝色的。
    曾经有一本八卦周刊请到一位有名的星术大师,点评各位当红名模的面相。当说到我时,那个风水先生说我的眼睛很诡异,难道他说的就是我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吗?
    我们常常相会。我喜欢用我兰花般的纤指穿行于你身体各个角落,看着你的汗毛在黑暗中发出微黄的光芒,空气出弥漫着肾上腺素发出的麝香与香水混合的气味。
    情欲排山倒海,冲击你我的身体。每当你威然挺进我的领域时,我就会看到那些幻影,一幕一幕,那么清晰。每一回我都期盼而又惊恐地等待它的来临,我想要知道那究竟是谁。
    惊恐和销魂相互交织,我感觉自己像站在玫瑰刺尖上狂舞,歌唱,嘶声呐喊。
    我用我优雅的长腿缠绕着你,我用我的身体迎合你,不断地向你索爱,只有爱欲的澎湃能让我从惊惶中解脱。
    日复一日,我终于明白,那是我的前世,那个男人叫石无忌,我叫兰儿,他是我前世的夫君。
    1999年,年末。
    这一年,我的工作量骤减。因为自从我们在一起以后,你要我做你的专属模特。你说不想让我太辛苦,你说不想看我的美丽展现在别人的镁光灯下。
    我自然是一口答应。我甚至愿意用我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去记忆你的声音,你的容颜,你的每一次律动,每一次在我体内的爆发,我要将你渗进我的血管,随着我的脉搏的跳动。我又怎么会拒绝你的要求。
    而在别人看来,我是多么愚蠢,模特的前途是与曝光率紧密相联的。成为专属模物,何况还是平面模特,不仅我的收入会大大的减少,知名度更是会受到威胁。可是,一切与你相比,是那么无所谓。

    我心甘情愿安安静静做你背后的女人。
    记得五月,我们去拉萨拍外景。
    工作完成以后,我们一同上了布达拉宫。
    你说你想去周围拍点东西,我说你自己去吧,然后直奔大殿。我听人说拉萨是离天很近的地方,我要向在上的神灵求一份你我的姻缘。
    布达拉宫外有一排经轮,边上坐着一个满面沧桑的转经老人,他虔诚地颂念着经文。经轮上泛着斑斑铜锈,红褐色的,像是记载了几世的轮回。
    我走近他的时候,他突然睁眼睛,用浑浊的眼打量着我,然后,他淡定地把经轮递给我,要我拨动那个经轮。我不知他用意何在,但是他眼中的坚定,驱使我伸出手。
    经轮飞快地转动起来,我突然觉得一阵晕眩,四周一片昏暗。我被卷进时光的漩涡。
    时光飞速流转,一幕幕的历史在我眼前略过,最后停在那个大雪纷飞的腊月,我看到那个叫石无忌的男人坠入悬崖,然后我也随他而去。天空突然洒落片片花瓣,与我一同坠落。

    接着,我还看到我前世的父母,看到那场宾朋满座的宴席,还有那个给了我蓝色左眼的叫花子。
    最后,我看到,在奈河桥边,我在孟婆汤里落下一滴热泪,这滴泪里有个响彻心扉的声音,在呼唤着兰儿。那滴泪,跟着孟婆汤进入我的五脏六腹,让我在今生可以看见我前世的情缘。
    一阵亮光闪过,我回到现实中,我还是站在那排经轮前,泪流满面。那个转经老人已不知去向。我的手中攒着一块蓝色的猫眼石,石头上有一滴泪。
    到他死了,我才知道我的心中有他,我爱他,他的爱深入骨髓,无法抹去。
    老远你在向我招手,我收拾起心情,微笑地走向你,什么都没有对你说,只是紧紧的抱着你。
    你笑我,说分开还不到半个钟头,就好像隔了几个世纪似的。
    何止是几个世纪,是前世今生。
    而从那一天以后,我再也没有看见过我前世的景象。我以为上天要我记得我前世辜负过一个男人,今生要我好好地去爱你,去还我前世的债。
    我把那块猫眼石镶成一个项链坠子,让它静静地停留在我的胸口。每个有月亮的夜晚,坠子就会发出耀眼的光芒,里面有幽蓝的水波荡漾。它好像吸收了月亮的灵气,越来越纯净,通透,又或者它随时提醒我,我有多爱你。
    2000年平安夜。
    你来跟我一起过平安夜。这两个月,我们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你总是说你忙,今晚你陪着我,我很开心。
    我们已经不像从前那样了,那样有激情,但是我爱你,我只想跟随着你就好。
    你去洗澡的时候,你的手机响了。我帮你接听,是一个女人,不说是谁,喂了一声,听见我的声音就挂了。
    我平静地跟你说有电话找你,但是你的眼里闪过一丝不安。我没有问你她是谁,尽管我意识到了什么。
    晚餐后,我们一起到维多利亚港。
    那里人潮涌动,有很多情侣手拉着手在放烟火。火光炫烂,他们笑着拥抱。
    我突然想起你有好久没有拖过我的手。
    你曾说,如果你爱上一个女人,就不会去世拖别的女人的手。可是现在,也许,我已经不是你爱的人。
    快十二点了,我们跟着人群一起倒数。你的表情漠然,好像有心事。
    果然回家的时候,你跟我说,明天你不能陪我过了,你有工作。你不敢看我的眼睛。

    在床上,你要与我亲近。我拒绝了你。我第一次拒绝你。记得吗,那晚我问你,我们是不是非要做点什么来证明些什么呢。
    我开始健身,这两年来,我疏于锻炼,肌肉已经有些失去弹性。
    我已经决定要重新做模特了,当一个女人开始对爱情灰心,只有工作才能让她感到一丝慰藉。
    你因为这件事,与我争执,可是这一回,我没有顺从你。
    我以为这样我能重拾我的尊严,至少能重新在你心里占有一席之地。
    那一天,我去清水湾电视城谈一个新接的广告片。
    下楼的时候,我看见你的车停在门口。我知道,你一定不是来接我的,我有很久没碰过你那部拉风的吉普。甚至我拍广告到深夜你也不曾来探过我的班。
    接着我看到Ivvone,新出炉的港姐。一出道就被很多圈内前辈看好。
    她高贵,优雅,有法国血统。
    你为她开车门,你们飞驰而去。
    我失魂地在街上闲逛,晚上回到家的时候,你已经在家里。你问我去哪里,我说想去买点东西,但是没买到。
    你居然没有看见我眼中的失落。
    我躲进浴室,在蒸气里,眼泪一泄而下。
    在浴室的镜子里,我看到我粉雕玉琢的身体。就算被万人仰慕又有什么用,我还是争不过她。
    胸前的猫眼坠子暗淡无光,沉沉的蓝色,幽怨,阴郁。一阵寒意侵袭我的心脏,我的皮肤,身体各个角落。
    朦胧中,镜子里出现了我的前世,那个爱我的男人。我突然明白了当年他是怎样的感受。他一定想让我慢慢地爱上他,于是他努力经营他的爱情,甚至失去自己的生命。
    前世情债并不是在今生好好的爱就可以还的,而是要在今生品尝前世被自己所辜负的人受到的同样的痛苦。
    三、凋落2000年7月。
    今天是我的生日。香港挂了十号风球。
    我特地买了一条versace的白色长裙,你说我穿白色最好看。我以为你至少会记得我的生日。可是你没有来。
    处面狂风肆虐,我却只能独自面对清冷的夜晚。我拨了你的手机,你却转到了留言台。我想起上一次从你手机上抄下的号码,应该是Ivvone的。
    我试着拨通那个号码,却是你接的电话。
    “我是兰儿,今天是我生日。”我幽幽地说。
    没有等你回答,我就放下电话。
    可是就在这个晚上,我没能等到你回来。
    我恍惚中走到阳台上,外面风雨相向。不知道哪一家的窗子破了,一块玻璃在狂暴的风中袭向我,从我的粉颈划过。

    鲜血一滴一滴滑落,溅在我雪白的衣服上。然后越来越多,应该是伤到大动脉了。我试图想用手止血,可是一切只是徒劳,血扑扑地向外涌,血,温热温热的,我的身体被抽空。
    一切是这么突然,没有一点预兆。我以为我在梦境中。
    迷离中,我看到前世的兰儿,在白皑皑地雪地上留下的斑斑血痕,然后飞身坠下悬崖。
    石无忌至死没能听到我说一句“我爱你”。
    我也没能等到你回来对我说你是否还爱我。
    我很没用对吗,没能把你留在我身边,也无法撑到你回来见我最后一面。
    猫眼的坠子从我的脖颈上挣脱,落在地上摔成粉碎,声音清脆幽远,化成飞灰,爱欲的灰烬。
    我看到在浓重的乌云后面露出月亮阴晦的脸,目光狡诘。它放射出一柱蓝色的光,那些灰烬随着那束光中飞升上天,又结成蓝色的碎片,带着我们爱的片断,最后在月亮的脸上重新凝结,成为它原来的样子。那只眼睛慢慢的闭上,那滴眼泪在空中飘落,可是它为什么会是红色的,腥红腥红,叫人心寒。
    周围有人狂笑,有颂经的声音,还有念咒的声音。
    是谁,是那个下咒的人吗,笑我今生依然无法逃脱这个魔咒是吗。暴风中,有花瓣飘零。我听到落花的叹息。
    风,卷走了我的灵魂,它不容我不走。
    四、看着你
    我回来了。因为我是七月十四那天死去的,我不怕白日的阳光。
    出殡以后,你的工作室停业了一个月,你没有灵感,即使有状态,拍出的作品也很很阴郁。
    你的事业渐渐滑坡。你只得将工作室交给助手打理。
    那一天,我看到你去找Ivvone。一进门,你就迫不及待地将她拉进卧房。当一个男人低落的时候,只有女人的身体才能释放他的压力。可是,你怎么能在我的面前与另一个女人水乳交融,她又如何代替得了我。
    突然,你惊叫地离开她的身体。你看到在你身下的是我,我的眼睛泛着幽幽的蓝色,是左眼。
    她听到你喊出我的名字,她生气地把你逐出房间。她让你不要再去找她,她说人都死了,你还忘不掉。
    说实话,你是想忘掉我的,对吗?是我不让你忘记,因为我爱你,因为你的心里有我的眼睛。
    对了,提醒你,以后碰到这种事,你最好还是忍着,就像我当时看到我前世的时候,从来没有告诉你,因为别人是看不到的。
    你开始有点神经质,你常常在梦中惊醒,常常在梦中看到我倒在血中,脸上还挂着笑。
    但是你最好要开始习惯这一切,因为你的生生世世都将这样渡过。

    你老是觉得有人跟着你,你总是向后看,可是你怎么可能看得到我。
    那天你对着镜子刮胡子。我突然想让你看到我。于是,你在镜子里看到一条没有尽头的胡同,我穿着那条白裙走在胡同里,裙子上点点血痕。应该说是我是用飘的。你看到我慢慢地飘向你,然后我向你笑。
    你惊悚地转过身,可是什么也没有。
    你看你,为什么转过身呢?我总是在你的后面,你转过身,我也只能在你的后面呀。
    你不是总想知道是谁跟在你的身后吗?现在你看到了,是我。可是你为什么这样害怕呢?曾经我们不是那样的亲密吗?你熟悉我每一寸的肌肤,甚至我的每一次喘息。
    既然你这么想让我在你面前出现,我就顺着你的意了。
    可是那天晚上,我出现在你车前的时候,你又差点撞到我了。

    我真的很喜欢你那部吉普车,我曾想过你会用他带着我穿越大漠,但却没有实现,不过现在你的车属于我了,每回你开车时候我都会坐在你的后座上,哼着你最爱听的那首《不了情》。你听到了吗?
    有的时候,你太紧张了。那天你在浴室里,突然你听到一阵呓语,你吓得脸都变了色。难道你忘了吗?你洗澡的时候总喜欢开点音乐,碰巧那张唱片的这首歌坏了。
    还有上个星期四,你去工作室,一进门就看到我那张cover girl的相片,你惊叫起来。很巧突然停电了。你却以为是我要出现,害怕地缩在墙角里。
    其实那张相片是你的助手找出来想要扔掉的,谁会收着一个死人的相片,只是他匆忙中忘了。
    你真的就这么害怕我吗?可是你曾经是这样的爱我。我一步步逼近你,你也许是感觉到了,你一直往墙角里缩。
    我爱的男人就这样吗?可是我为什么就是这样爱你。
    好了,以后我不会再出现了,我还是静静地跟在你身后好了。我不忍心看着你像一只受了伤的野兽一样四处逃窜,但是如果有一天,你想见我的话,我会出现的。我就是这样的爱你。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在你后面,永远都会跟随着你,就像以前我说过,我会永远的爱着你。
    好了,不写了,就这样吧。知道吗?用一只眼睛写字真的是很累。
    明天早上你醒来的时候,你会在你的床边看见我的这封信。
    别害怕,别转身,因为我在你身后——
    对了,那天是阴历七月十四,你没感觉到吗,那天晚上的风很阴,很冷,好像在骨头里流窜。
    我现在不用再扮小倩来照顾你的镜头了,现在的我是比小倩还要美的幽魂。只是我的脖子上多了一道血痕。
    在奈河桥边,从阴阳镜里,我看到阳界我的葬礼。你坐在宾客席里,神情目然。很多的狗仔队拥挤在奠堂外面,他们都想知道我是不是为情自杀。
    孟婆依旧在劝说每个鬼喝下孟婆汤。“喝吧,快喝吧,喝了就忘了,忘了就好投胎了。”
    在等待轮回的中转站里,我遇见掌管生死薄的无常,他向我下拜,让我不解。他告诉我,我原是玉帝花园里的花妖,名叫兰儿,奉旨守着花园五百多年,日日有花草作伴。一日,我偶遇雷神,相互生出爱慕情愫。可是我们位列仙班又怎可动世俗之情。玉帝震怒,将我们贬入凡间,要我们悟出情爱之苦。那个给我下咒的叫花子便是玉帝差来的。他说雷神早已悔悟回到天庭,问我是否也已悔悟。
    他让我看见我曾在花园翩跹,彩蝶在我身边飞舞,安静详和。可是偌大的花园除了花草什么也没有。五百年了,我受够了,我突然明白了什么是孤独。没有你的陪伴,我的轮回转世将没有意义。

    想起那天月亮流下腥红的眼泪,她一定是知道我依然顽固,依然不能摆脱情海的沉浮,依然不肯悔悟。
    不过不用太伤心,我不想再去经历别的感情了,爱你便是我的一切了,我要回去做一件事,这样我就能生生世世跟随着你。谁让我是妖,妖天生就有妖性,无论修行多少年,依然无法点化妖的固执。
    守着阴阳镜的老头不知上哪里去了。我知道阴阳镜可以让我回到阳世,但是时间很短,而且回过阳世的鬼就不能再转世做人了。无常苦心劝我,让我不要毁了五百年的道行,然而一切言语皆是徒劳,我义无反顾。
    我用尽全身气力向阴阳镜冲去。一道刺眼的光划过,我回到了阳世。我来到你的身边,端详着你,你的眼,你的口,你的鼻,我最迷恋的容颜。我伸出手抚摸你,你感觉到了对吗?我看到你打了一个冷颤。是的,我的手指太冷了。
    我不能上来太久,我要抓紧时间做我要做的事。
    我钻进你的心里,你的心脏在流泪,每一滴泪里都有我的名字。原来你是爱我的,也许到我死了你才明白地知道你爱我。你的悲伤纠着我的心,于是我更坚定要跟你在一起,不离开你,也不让你忘了我。
    我剜下我的左眼,生生的植进你的心里。我曾说过我要住在你的心里,现在我做到了。
    记得吗?你说喜欢我的左眼,因为她是蓝色的,通透,迷幻,魅惑,那么我就让它永远陪着你,我爱你,为了你,无论我身体的哪一部分我都愿意给你。你突然感觉到一阵痉孪。但你也许不知道从此你的心里就有一个的烙印,蓝色的,是只眼睛,是我的印迹。
    好了,我要回到奈河桥了,过了奈河桥,我就可以永远跟你在一起了。
    我从孟婆手中接过那碗汤,然后,我从剩下的右眼中落一滴泪在那碗汤里,吞入腹中。这样过了桥,我还可以记得你,才可以找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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