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斗

   (一)脐杀
    昏昏沉沉不知过去了多久,蒋小雅醒了。意识一恢复,她便感觉到头部、胸口还有双腿又痛又软,痛得像炸裂,软得像棉花,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记忆并没丧失,脑海里正如过电影般不停闪过一张笑得令人毛骨悚然的女人脸!
    那张脸,是楚梅的,这一切也都是她造成的。蒋小雅记得真切,昨天晚上,当她站在江桥上等钟思明、准备给他一个惊喜时,一辆黑色轿车疾速冲来。尽管路灯暗淡,尽管车玻璃是茶色的,但在折过桥栏、摔落江面的刹那,蒋小雅还是看清了司机的尊容。
    楚梅,我绝不会认输,也绝不会放过你!心下正发狠,忽听一声喑哑的询问飘进了耳鼓:“小雅,你醒了?”
    动静很陌生,会是谁?蒋小雅勉力睁开眼,恍恍惚惚瞅见了一个约莫有50岁左右、穿着白大褂的女人。看装扮,应该是护士。蒋小雅翕动着嘴唇,问:“这……这是哪儿?”

    护士给她掖掖被角,回道:“这儿是江城第一医院的重症监护室。你的伤势很重,已经昏迷了七天七夜——”
    七天七夜?那我被撞不是昨晚,而是在一周前。怔怔地想着,蒋小雅禁不住浑身一颤,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一把抓住护士的手腕,急问:“护士,我怀孕了。我的孩子还在不在?”
    她要告诉钟思明的好消息,正是怀孕这件事。护士幽幽叹口气,抬手搭上了蒋小雅的额头:“小雅,别想太多。听话,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吧。”
    我不睡,你快说啊,我肚子里的孩子怎么样了,我不能失去他们!不等蒋小雅发出声,眼皮一沉又迷迷糊糊睡去。蓦地,一阵嘈杂的争吵声惊得她差点跳起来——说不清是在什么地方,粉红的光影笼罩中,四个小男孩你推我搡,闹做一团。其中一个格外瘦弱的小家伙似乎喊了一声,竟镇住了另外三个小家伙。让蒋小雅难以置信的是,瘦瘦的小男孩随即抓住一根绳子,一圈又一圈,慢慢绕上了自己的脖颈。
    那不是绳子,是输送生命营养的脐带!
    不,不要啊!
    蒋小雅想奔过去制止,身体却不听使唤,丝毫动弹不得。小男孩听到了她的惊叫,居然回转头,笑了。样子分外调皮,可爱。笑着笑着,小小的身子已悬了空……
    (二)斗狠
    冷汗涔涔地醒来,蒋小雅一眼便瞥见护士在给她擦拭额头。
    “护士,求你告诉我,那……那是不是真的?”听着蒋小雅一个劲追问,一丝苦笑浮上了护士的嘴角:“小雅,你……真的爱他?”
    他,指的是钟思明。蒋小雅回答得极为坚决:爱。早在3年前,横跨松江南北的江桥顺利合龙,在盛大的剪彩仪式上,担任礼仪小姐的蒋小雅与身为桥梁设计师的钟思明初次相识。钟思明文质彬彬,谈吐风趣,特别是在蒋小雅捧着托盘送剪刀时,尖尖的鞋跟绊上了红地毯。眼瞅要出大糗,钟思明快速扶住了她,并贴近她的耳垂用富含磁性的男低音说:“小姐,别紧张,你拿他们当空气看。”他们,一尊尊可都是本市有头有面的大领导。或许机缘巧合,两人又碰过几次面后,蒋小雅深深爱上了钟思明。如果不爱,她也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去做那桩涉嫌违法、违背人伦的举动。
    “就算爱,可你为他付出的太多了,值得吗?”护士又问。

    “值,付出再多我也愿意。在这个世上,只有他最爱我,最关心我!”
    蒋小雅说的没错。她出生时遭遇难产,硬生生夺走了母亲的命,至于母亲长什么样,她一点印象都没有。8岁那年,父亲又从建筑工地的脚手架上摔下,没送到医院就咽了气。能考上大学,走出偏僻山乡,没有人知道她吃了多少苦。得知她的身世,钟思明眼圈含泪,紧紧拥住了她。一个能为自己流泪的男人,绝对值得托付。虽然钟思明坦诚交底,说他已有家室,妻子叫楚梅,还给他生育了一对双胞胎女儿。对此,许是应了那句俗话:恋爱中的女人智商大多为零,蒋小雅不仅不在意,还固执地认为:一个才华横溢、心理和生理都没问题的中年男子,若没有家才不正常。只要他爱我,我也爱他,名分算什么?直到数月前的一天深夜,几个蒙面人闯进门一通打砸,并恫吓她要花了她的脸、剥下她的狐狸皮时,蒋小雅才动了鸠占鹊巢的狠念:楚梅,咱们走着瞧!
    蒋小雅曾听钟思明略含遗憾地提过,妻子生的若是龙凤胎就更完美了。看得出,他想要个男孩。于是,蒋小雅暗中联系到一位资深医生,用偷偷收集的钟思明的精液成功培育出四只受精卵。医生劝她再找个代孕妈妈,蒋小雅一口回绝:我自己来,我要给他生四个男孩!谁知,胎儿发育非常健康的消息还没来得及告诉钟思明,楚梅便下了毒手,要置她于死地。
    注意到蒋小雅的眼神里仇恨渐浓,护士摇摇头,说:“小雅,你累了,再睡一会儿吧。”
    不,我不睡,你告诉我,我做的那个梦是不是真的。但她无法抗拒重重袭来的睡意,头一歪又沉入了梦境。梦里,依然是红润一片,那三个小家伙又在争执,吵闹。令蒋小雅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是,这次,竟有两个小家伙相互拥抱了一下,一同选择了脐带绕颈!
    近在咫尺却无力施救,蒋小雅顿时心痛如刀绞,双手掩面呜呜大哭:“你们为什么要那么做?为什么?!”
    (三)惊变
    再次从噩梦中惊醒,蒋小雅心有余悸,近乎哀求地看向护士,想弄懂原委。很快,她读懂了护士的眼神:那两个梦都是真的——泛着粉红色光晕的地方是她的子宫,那四个小男孩正是她和钟思明的孩子。可是,他们为何争抢着自缢?
    沉默片刻,护士给出了答案:母子连心,心有灵犀,其实,在遭到车撞的那一刻,她腹中的一个孩子便拒绝再从她体内汲取营养;从数十米高的江桥上跌落,又遭重创,为了让她保住一丝体力和气息,保住活命的机会,那两个胎儿也选择了自戕……
    蒋小雅直听得心惊肉跳,急问:“我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他怎么样了?快告诉我!”
    “嘘。”护士感觉到了什么,紧忙示意她噤声,“有人来了,你好好躺着,别动!”
    话音未落,重症监护室的门开了,两个男子走了进来。
    是医生和钟思明。蒋小雅惊喜不已,使劲力气想喊,护士却掩住了她的嘴巴。紧接着,让人匪夷所思的一幕发生了——钟思明径直走到病床前,俯身盯着蒋小雅的脸看了足足有半分钟,似在自言自语:“这么漂亮的脸蛋儿,真是可惜了。”

    我是你最爱的人,又伤重卧床,你怎能用这种轻佻的口气跟我说话?蒋小雅隐隐觉出了不对劲。果不其然,医生随手关上门,问:“钟先生,你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说吧。”
    两个人?即便不算我,还有护士在场呢。难道,一直陪着我的护士不是……人?蒋小雅愈发困惑。只见钟思明四下望望,低声说:“刘医生,咱们都是老熟人,用不着拐弯抹角。她,苏醒的可能性有多大?”
    医生微微皱了下眉头,回道:“她是我见过的最不可思议的一个病人,遭遇车祸,跌下江桥,又被江水冲出十几里地,送到医院也没及时抢救,生命体征竟然还没消失。据监测数据看,醒来的几率至少有5成——”
    “如果我给你20万,会有几成?”钟思明拦住了话茬。蒋小雅不由大受感动:钟思明是爱我的,为了救我,他根本不在乎钱财。孰料,钟思明随即补充的一句话顿如晴天霹雳般震蒙了她:“我是指自然死亡!”

    医生稍一犹豫,加了码:“30万,我马上就签发死亡证明。”
    钟思明一咬牙,应了,又凑到蒋小雅耳边说:“小雅,别怪我无情,是你不守约定在前。你发的那两条短信,差点就被我妻子看到……”
    听着听着,蒋小雅多多少少听出了些端倪。她和钟思明有过约定,晚上不联系,可那天她患了重感冒,体乏无力,很想找个人陪,便给钟思明发去了两条短信。既然楚梅没抓住把柄,那半夜闯进门的蒙面人就不是她雇的,江桥肇事者也不是她!
    不是楚梅,莫非是钟思明?就在蒋小雅越想越后怕的当儿,钟思明取出手机,登录上网,开始给医生转账。医生诡诈一笑,抓起了一只大号针管。
    天,他要杀了我!护士,快救救我!蒋小雅惊骇万分,护士却不见了踪影。无意中一瞥,门口,多了一张陌生的女人脸。女人满眼嘲讽与不屑,得意地取出一张大幅照片往脸上一罩,那神情像在说:我让你死个明白。哼,想和我争,你还嫩了点!蒋小雅登时恍然:加害我的是钟思明的小四!暮色之中,只需在车玻璃上挂张楚梅的照片,便能轻轻松松嫁祸于人。如果我侥幸不死,自然会把仇恨记到楚梅头上,而她则能坐收渔人之利。
    更可怕的是,医生已握住她的手臂,准备注射。恰恰此时,一个大夫猛地撞开门,惊喊:“刘医生,3室病人出大事了,不知是谁关了心脏起搏机——”
    (四)报应
    除了那个护士,还能是谁?医生和钟思明急匆匆一离开重症监护室,护士又飘进来,催促蒋小雅快走。蒋小雅只觉肚腹热流涌动,竟鬼使神差般有了下床的力气。
    谁能相信,是最后一个胎儿用生命延续了她活下去的希望!

    转眼两个月过去,身体康复后,决心忘掉所有过去的蒋小雅回了趟老家祭奠父母。跟村里的长辈说起护士的事,长辈大为惊讶:“她,不会是你母亲吧?”
    “我母亲?”蒋小雅也呆住了。
    此后不久,蒋小雅隐约听说,钟思明跟楚梅离了婚。原因很简单,那个陌生女人怀孕了,经检查是四胞胎,且全是男孩。再后来,四胞胎顺利降生,惊喜未消,钟思明便彻底傻了眼:四个男孩居然全是脑瘫儿!
    蒋小雅暗暗叹气,心想:或许,这就是报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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