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闻手札之摄魂相机

    1、我的一个朋友
    王尧是我的同事,他是那种性格大大咧咧,跟谁都自来熟的人,也正是因为他这种性格,像我这样和同事关系疏离的人,居然也成了他口中的“朋友”。
    王尧会和我成为朋友其实也是个偶然,有次我们编辑部组织春游,去仙灵岛看桃花。老大严厉警告所有人必须到场,否则后果自负,所以我只好跟着去凑了个热闹。春游对于女孩子来说就是个争奇斗艳的好机会,我们部的女人们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桃花开得艳,她们比桃花更艳。
    一到了万花丛中,这群小姑娘就缠着我们这些大老爷们给她们拍照,我也被缠得没办法,拿着王尧的相机给她们照了几张。王尧爱摄影在部里是出了名的,他的单反也是一顶一的好。我们经常开他玩笑说今后他就娶相机为妻好了。
    回程的路上,王尧坐在车上翻照片,我歪在座椅上打盹,忽然,王尧拍拍我,一脸兴奋地指着相机里的照片:“尹商,这是你拍的吗?”
    我迷迷糊糊地看看照片:“啊,好像吧,怎么了?”其实我也不太记得那照片是不是我拍的了,不过王尧很宝贝他的相机,一般人都不敢动,怕用不好挨骂,所以部里除了我应该没有人再用这个相机拍过照了。
    王尧用力地给了我肩膀一巴掌:“看不出来,你是真人不露相啊!这光线,这布局,你学过摄影吧!”
    我连忙摆手:“没没,我就瞎照的,单反穷三代,我玩不起这玩意。”

    王尧却好像找到了知音一样,也不管我说了什么,拉着我就开始看起了照片:“你看你这张,拍的角度就特别好,光线调的也不错,这张就差点,要是让小刘往右边站点效果会好许多……”
    我听得昏昏欲睡,强打着精神跟着他看:“嗯嗯,你说得对……”
    王尧说着说着,忽然做了决定:“这样吧,这周末你跟我去摄影俱乐部吧,多跟大家学学就能长进不少!”
    我昏昏噩噩地应了一声才反应过来不对:“嗯?什么俱乐部?”
    王尧却把一切都定好了:“就这么说定了,周日早上八点,我们单位门前见!”
    我就这么被王尧生拉硬拽地扯进了摄影圈子。
    王尧所在的那个摄影爱好者协会叫“瞬间”,取得就是“保留最美好的瞬间”的意思。“瞬间”应该算是本市最大的摄影协会了,王尧加入其中已经五年了,也算是在会里说得上话的老资格,大家对他的摄影水平评价都很高,照了满意的照片都会让他看看做做指导。这次带我过去,众人看到是王尧带来的人,对我也都挺热情。但是真正聊起来,我就傻眼了,人家说的光圈焦距型号光线角度取景等等我全都听不懂,于是只能呵呵傻笑,缩在一旁听个热闹,等到人家展示照片的时候跟着凑过去夸两句。

    结果半天下来,王尧居然以为我很感兴趣,还拉着我下周接着来!我真是欲哭无泪。
    不过两三次下来,我渐渐地也能插上几句话了,虽然没有多喜欢,但是周末有个打发时间的事情总归不错,一个人,有时候的确是太寂寞了。
    去了有一个多月,我和“瞬间”的人也算是混得熟了,但是仍旧算个半吊子的编外人员,只不过大家有时候一起去外拍取景也会叫上我,图个热闹。
    待得时间再久些,我就发现了些微妙的事情。比如王尧总会对一个叫安晴的女孩献殷勤,出外景的时候对人家嘘寒问暖,什么安晴你渴不渴我这里有水啦,你饿不饿我带了三明治我记得你喜欢吃三文鱼的啦,安晴走慢点前面路陡啦,太阳太晒了我给你打伞啦……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小子绝对对这个叫安晴的姑娘图谋不轨。
    安晴对他倒没什么明确的回应,对他的态度和对协会里的其他人差不多,不冷不热的样子,不过也说不定这是人家姑娘的手段,就用这样的态度吊着这个傻小子。
    本来事情也就是这样,无论是王尧和安晴的关系还是王尧的摄影事业,虽然不敢说有多么令人满意,但还是差强人意,并且前途光明。
    直到孙振的加入。
    2、对手、情敌
    孙振是在今年夏天加入“瞬间”的,他几乎是带着一身光芒进来的——全国摄影爱好者比赛金奖、国际大赛铜奖、省级的奖项更是不计其数,外加小伙长的也是一表人才,他一来就吸引了会里众多女孩的目光。
    安晴对他倒是没什么表示,只是对他的摄影技术很欣赏。
    可能也正是因为安晴的态度很平和,王尧对于孙振的加入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他这个人本身就很好客,性格也开朗,一般不会那么小肚鸡肠,更不会因为孙振的才华而排挤他,所以大家也算是相安无事。而王尧和孙振在摄影协会里也算是一时瑜亮。
    但这是最初,慢慢地,众人的态度开始有了变化。
    起因自然是因为安晴。
    要不怎么说是红颜祸水呢,王尧还是数年如一日地朝着安晴献殷勤,在他发现鲜花项链巧克力这些糊弄小萝莉的东西都不好使了之后,王尧决定还是从最基本的东西上下手,用摄影技术赢得佳人心。
    于是他几乎每周都去采景,一有了自己满意的作品就找来安晴欣赏,要么就是在协会活动的时候拿给安晴看:“你觉得这幅怎么样,小安?”
    之前且不论安晴到底对王尧有没有意思,至少对他的摄影技术,安晴是百分百肯定的。每次王尧展示作品的时候,安晴总会夸奖一番,美得王尧鼻涕泡都快出来了。

    可现在有了孙振。
    安晴现在每次看到王尧的照片,都会忍不住和孙振的做个比较。其实老实说,两人的照片各有千秋,像我这样的外行,一般比不出孰高孰低来。但是安晴却分析得头头是道:“王尧你的照片景色类的还好,但一涉及人物,就总是很呆板,拍不出灵气。”
    她说着拿过一张王尧拍摄的人物照和孙振的作比较:“你看这两张,同样都是我们上个月去瑶族村时拍摄的,你拍的瑶族姑娘漂亮是漂亮,光线也恰到好处,可是却总觉得很僵硬,像是找来一个模特硬摆出造型让人拍照。你再看孙振找的婆婆,那种慈爱又淳朴的表情浑然天成毫不做作。可能他的构图布局都不如你,但是胜在真实。”她说着又看了看一边笑得眼睛都弯了的孙振,“我觉得,摄影的最终目的是记录生活,记录生活中的美,一旦少了属于平凡世界的真实,再美的照片都将失去价值。”

    孙振连忙点头表示同意:“我们真是想到一起去了,人物照最重要的就是要照出人物的灵魂来。”
    安晴于是转过头去和他兴致勃勃地讨论起来:“说到这个,你究竟是怎么捕捉那些瞬间的呢?我看过你的全部作品,很多细节都捕捉得非常完美。”
    孙振貌似无意地揽过了安晴的肩膀:“这个,我觉得主要还是要用心体会你的摄影对象……比如……”
    ****
    王尧从那天之后就一直闷闷不乐,甚至破天荒地没去摄影协会的周末例会。周一,我趁着午休的时候捅捅他:“喂,你不是真的被打击到了吧?别自暴自弃啊,你这样不是拱手把安晴让给孙振了嘛。”
    王尧白了我一眼:“我哪有那么脆弱,不过我觉得安晴说得不是没道理,孙振那小子的人物照的确拍的比我出色,我最近正在闷头苦学,想着怎么才能超过他,在安晴面前露露脸!”
    我看他还挺有干劲的,悬着的心也就放了下来:“那你接着加油。”
    结果王尧奋战了两周的成果还是以失败告终,安晴的评价和之前差不多:“呆板,没生机。”孙振还总是不知死活地加一句:“缺乏人物灵魂的捕捉。”
    王尧看上去更加失落了,坐在角落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我生怕他想不开着了魔:“喂,看宽点吧,条条大路通罗马嘛,大不了咱们从景色照上打败他。”
    王尧却摇摇头:“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什么叫‘没灵魂’?我非要拍出几张‘有灵魂’的照片来给他们看看!”
    他说着又开始研究自己失败的原因:“可能是相机的问题……我的相机有点老了,光圈也不太好,前几个月我就觉得了……”
    我在一旁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3、网上的相机
    王尧自从把责任归结到相机身上之后,整个人就又恢复了精神,意志倒是不再消沉,只是上班老是开小差——上网查相机的信息。
    我看着那一台台可以称作天价的相机隐隐为他的荷包担忧:“你真的要这么大出血啊?”
    王尧头也不回:“我先看看嘛,这价钱我也觉得有点贵,不过品质真的不错,尤其这个……”
    我趁他开始说我听不懂的术语之前偷偷溜走了。
    过了大概有一周,王尧果然捧着个新相机来上班了。
    我是真的很佩服他的行动力:“你动作够迅速的啊!”
    王尧“嘿嘿”一笑,开始擦拭他的心肝宝贝。我看着他的动作,忽然发现相机上居然有些细小的擦痕,这可不寻常,王尧把相机看得比眼睛还重要,不可能会粗暴地划伤机身的。
    我提出了疑问,王尧倒显得不那么在意:“哦,二手的嘛,有点损伤也难免,我回头再好好保养就是了。”
    我着实吃了一惊:“二手?!你居然会买二手的相机?!”王尧曾经开玩笑地说过,相机就像是他的女人,他是绝对不会“娶”一个离过婚的女人的。

    王尧耸耸肩:“没办法嘛,这个是孤品,性能什么的又好得出奇,价钱也合适。我第一眼就看上了,思来想去还是下决心买了。”
    我不明白了:“它到底好在哪儿了让你这么执着?”
    王尧忽然凑过来,压低了声音很是神秘地对我说:“据卖家说,这是个能拍摄出人的灵魂的相机!”
    我“噗”地笑了出来:“这种鬼话你也信!”
    王尧却一脸认真的表情:“卖家在购买地址下面附了相机拍出来的作品,那个效果……嘿,绝了!绝对秒杀孙振那小子!”

    我在心里默默吐槽说那是人家技术好,但表面上还是应和着他的话:“这么神?地址在哪儿?给我看看照片呗?”
    王尧熟练地打开一个购物网站,在搜索栏输入了“灵魂相机”几个关键字,一番检索之后点开了一个网址,出现的却是“该商品已下架”的提示,王尧朝我摊摊手:“卖家把信息撤了。”
    这也正常,东西卖出去了嘛,我做了个遗憾的表情。
    王尧安慰我:“没关系,这周末我们就去拍照,看看这相机是不是有说的那么神!”
    我答应了:“行啊!”
    周末我们又去了那个瑶族村,我发现王尧这人也是有点轴,他真的很在意安晴的每一句评价,安晴说他在瑶族村拍的照片不如孙振,他就一定要在瑶族村扳回来。
    我劝他:“你干吗非要坐三个多小时的车跑到这么偏远的瑶族村来啊,真想看人物照的效果用我拍不就得了?”
    王尧犹豫了一下,还是摇摇头:“我在哪儿摔倒的就要在哪儿爬起来!”
    王尧这次找的对象还是个年轻的小妹妹,看来也就17、8,穿着瑶族少女的服饰,笑起来还有些羞涩。
    王尧嘱咐小妹妹:“你就看着镜头笑就行了,对,什么都不用做……”
    我心里有些无力。其实在技术层面上我也是支持孙振的说法的,人物照的话,就是要在生活中捕捉人物最美的瞬间,这样看着镜头傻笑能照出什么好作品来。可这些话我又碍着面子不好意思说,于是只好让残酷的现实来打击王尧了。
    王尧给小妹妹拍了四、五张之后又在瑶族村里四下拍了些景物,差不多过了两个小时,我们踏上了回程。
    在车上,王尧迫不及待地拿出相机观看成果,我有些不忍心看他失望的样子,于是转过头去装作看风景,没想到王尧却凑过来:“快来,看看这张怎么样?”
    我只好接过来相机,不经意地瞟了一眼,结果目光却被牢牢吸引。
    相机里的女孩子,素颜无妆,脸上甚至有两片淡淡的高原红,完全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美女,可是那双眼睛,清澈如水,带着一点羞涩和怯懦,还有满满的天真和纯洁,让人看一眼,就再也挪不开目光。
    这还仅仅是在相机上看,如果把照片洗出来,我可以想象该是多么美。
    王尧的确做到了,他照出了这个淳朴的瑶族少女最澄澈的灵魂!
    王尧满意地看着我的反应,之后呵呵一笑:“这个相机真的很好用啊!”
    我奇怪地看着他,这明明是他的技术好,干什么总要强调相机?
    到了周末,王尧果然迫不及待地拿着洗好的照片去了摄影协会,这张照片的确惊艳了全场,所有人都被照片中的姑娘吸引了,透过这幅照片,众人仿佛能触碰到姑娘如水的灵魂。

    王尧也足足实实地在安晴面前露了个脸,出了近两个月来憋着的一口恶气。
    安晴捧着照片,简直爱不释手:“哎呀……真棒!这简直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物照了!”
    孙振也凑过来:“真的很棒!王尧你的进步真迅速。”
    王尧大概没想到孙振会夸奖他,倒是一愣,随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哪里哪里。”
    正逢当下有个人物摄影作品展,大家都纷纷建议王尧拿着这张照片去参赛,王尧于是给照片起了个名字叫做“少女的微笑”拿去参加省里的比赛了。
    王尧人物摄影的技术似乎真的在一夜之间突飞猛进。
    原本,我心里还有些阴暗地猜测“少女的微笑”只是王尧运气好,撞上了那个瑶族姑娘最好的状态才会效果惊人,没想到事实证明是我小人之心了。
    王尧之后的人物摄影作品几乎件件都是精品,无论是忙碌的人群中的某个神情忧郁的妇女,还是街边拾荒者木然中带着一丝忧伤的脸,亦或是幼儿园放学的孩子奔向妈妈怀抱时露出的开心笑容……

    观看者透过每张作品,都能体会到照片中人物的感情,捕捉到他们的灵魂,我想,出色的作品不过如此。
    但奇怪的是,王尧几乎只拍陌生人,我们这些他身边的熟人有时也会半开玩笑地请他用那个宝贝相机帮忙拍照,但王尧每次都会找借口搪塞过去。
    而王尧的人物摄影作品本身也是少之又少,他的重点还是放在景色上,人物摄影似乎只是为了当初赌的那一口气。
    大概又过了一个月,省摄影协会传来了喜讯,王尧的“少女的微笑”不仅得了省级的金奖,还被推荐去参加全国的比赛,一时间,王尧的人物摄影作品更成了众人奔走相求的对象。
    我凭着和王尧的关系,半开玩笑地跟他说:“王大师,求一张作品传世呗?”
    王尧虚虚地捶了我胸口一拳:“你这不寒碜我呢嘛!”然后塞给我一个U盘,“我的人物照都在这里了,喜欢哪张自己拷!”
    我把U盘插入电脑中浏览,看着一幅幅作品,就好像在和一位位素不相识的人聊天,他们的过往、经历、性格居然能从照片中窥得三分,我不禁感叹王尧真是个天才。
    我最喜欢的还是一张母亲怀抱着孩子的照片,那样温柔而慈祥的神态,没有做过母亲的人是永远也学不来的。我看着这张照片,心里忽然间觉得一阵温暖,于是想也不想便拷到了自己的电脑桌面上。
    正逢办公室的彩喷就在手边,我就又假公济私地打印出了一张实体的,准备回家放在书柜里。毕竟,一个人的生活中,总需要一点点温暖的调剂。
    4、照片中的灵魂
    怪事也就是从这时候开始发生的。
    我把照片摆在了家中的书柜里,书柜门是透明的玻璃,隔着玻璃,正好能看到母亲慈爱的微笑。
    我左右端详了一番,觉得很满意,看看时间不早了,便简单洗漱了一下准备休息。上床后,我按照惯例倚着床头看了半个多小时的书,看看表,差不多11点半了,就随手拧了床头灯,合眼准备入睡。
    大概过了十分钟,我昏昏沉沉地快要入梦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玻璃的响动声。那声音听起来像是一块玻璃卡在不太严的槽里,随着外力的作用而摆动发出的声音。
    我快要睡着了,也就懒得睁眼,迷迷糊糊地想着可能是风刮进来吹到了书柜的门上,书柜用得时间太久了,推拉式柜门上面的玻璃已经有些松了。
    于是我没怎么在意。玻璃响了不到半个小时便没了动静。
    第二天临睡前,我特地检查了下屋里的窗户,全都关得严严实实的,没什么能进风的地方了,于是我放心地睡下。
    结果半夜,书柜的门又响了。

    这次我几乎是“激灵”一下坐了起来。
    因为我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能让柜门响动的了。
    这些年我见过不少奇怪的事情,所以,当遇到常理解决不了的问题时,我会下意识地往非常理的角度想。
    比如现在。
    我虽然坐了起来,却并没有忙着去开灯,而是在黑暗中静静地听着柜门发出的声音。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我总觉得,那声音……很像是一个人想要打开书柜而用力拉门的声音。
    于是,我打开了灯。
    屋里什么都没有。
    我定定地看着除了我以外再没有第二个人的房间,然后把目光锁定在了书柜上。
    书柜的门后还摆着那张照片,照片里的妈妈笑得很慈祥。

    我却莫名地打了个冷战。
    我看看表,现在大概11点钟,因为这阵响动,我是彻底没有睡意了,好在明天是周六,倒也不怕起不来床。
    我想了想,决定打开电脑。开了笔记本,我迫不及待地点开了被我随手放在桌面上的那张照片。
    一切正常,看不出什么诡异的地方。
    我傻愣愣地盯着照片看了三分钟,忽然觉得肚子有点不舒服,于是连忙跑去厕所。折腾了有十分钟,当我一身轻松地出来重新在电脑前坐下后,我发现电脑好像有点不对劲了。
    电脑屏幕上的鼠标自己动了起来。
    于是我那稍稍松懈下来的神经一下子又绷紧了。
    我看着电脑屏幕上的光标漫无目的地一顿乱晃,还在想着是不是电脑中了病毒。可马上,我发现光标似乎不是乱晃的,它似乎,在画着什么图案。
    我考虑了一下,决定用手轻轻地动一下鼠标,我的手刚一触动鼠标,屏幕上的光标立刻不乱晃了,我有些失望,而后脑子里忽然出现了一个主意。
    我打开了电脑的画图软件,新建了一张空白的画布,这样,如果光标真的想要画出些什么,我便可以一目了然了。
    而当我准备好一切后,鼠标却不动了。
    我只好守在一旁耐心地等待,幸好我的时间够多,耐心也算是充足。
    挨到半夜,当我已经快被困意侵扰得睁不开眼睛的时候,光标终于又动了一下。
    我瞬间恢复清醒,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光标的移动。
    我想出的办法果然有效,这次,光标的移动留下了痕迹,我随着痕迹,慢慢地观看光标所画下的图案。
    不,不是图案,而是两个字。
    “救、我。”
    我的后背一下子挺直了。
    “救我”?
    什么意思?这是谁?谁会通过电脑发来这么诡异的信号?他在哪里?被困在电脑里吗?
    等等,困在电脑里?
    我又忽然想起了之前的那阵推玻璃的声音,如果……如果写字的人真的被困在了某个地方的话……如果玻璃的声响和电脑里的字真的有关系的话……那么……
    我的目光转向了书柜,玻璃门后面的那个妈妈。

    是她吗?
    我感觉脑子里断断续续地有了些想法,却又不怎么明确。
    如果这些事情真的和那个妈妈有关的话,那么她现在在哪里?又为什么会被困住?
    这个时候,画布上又出现了新的字。
    “照片”。
    我悚然一惊。
    然后,脑子里的种种想法,似乎串联到了一起。
    我想起了王尧一脸兴奋地说起他的宝贝相机,“这个相机能够拍摄下人的灵魂呢!”
    我想起那些真实得让人能捕捉到拍摄对象灵魂的照片。
    我想了王尧一夜崛起的摄影技术。
    我想起王尧从不用那个相机给身边的人拍照。
    如果……如果真的是这样,如果这个相机真的能够拍摄下人的灵魂,从而将摄影对象囚禁在照片中的话……
    那么,就太可怕了。
    我好想对着电脑喊,问电脑里那个被囚禁的妈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我没法办和她交流。
    我试着也在电脑上写字,可是,一旦我动了鼠标,电脑那头就恢复了一片死寂。
    我烦躁地起身,在房里踱来踱去。忽然,我又想起了一件事。
    我也是被王尧的摄魂相机拍过照的人。
    那是一次公益活动,我和王尧负责去采访一个孤儿院里的志愿者,结果我们去晚了,志愿者已经走了,我和王尧又赶着交差,无奈之余,我只能厚颜无耻地冒充志愿者,笑得一脸傻相地和孤儿院的一个孩子合了张影,交了照片了事。
    当时王尧用的,的确是那个摄魂相机啊。
    不过,我记得王尧照完照片后低呼了一声“糟了”,我问他怎么了,他说忘换相机了(部里给王尧配了工作用的相机),我还笑他说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我满脑子的浆糊,难道不是相机的问题?
    我的语气更加严肃了:“王尧,别装了,那个相机,有古怪吧?那真的是个摄魂相机是不是?只要拍摄对象盯着镜头,相机就会将他的灵魂摄入,然后囚禁在拍好的照片中。所以,你的照片会显得那么灵气十足,而你轻易不肯给身边的人拍照,因为如果身边的人接二连三的失踪的话,无论是谁都会怀疑到你的头上吧。安晴也是这样失踪的对不对?你终于还是用这种方法把她留在了身边!”
    王尧慌乱地摇着头:“不、不!你别乱说!你没有证据!”
    我平静地开口:“和我一起拍照的那个孤儿失踪了,我想,如果我去查证的话,那位瑶族少女应该也已经失踪了吧,还有许多许多人,如果我有心,证据应该并不难找。可我不想为难你,真的,我没有把你逼上绝路的意思,王尧,只要你告诉我,到底该怎么才能释放这些灵魂,救回这些无辜者,这件事情,我们就让他悄悄结束吧。”
    王尧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本来在网上看到介绍时,我也是半信半疑的,第一次尝试时我也就是抱着玩玩的态度,没想到效果这么好!我开始也没觉得事情有多严重,可是之后我忐忑地去打探那个瑶族女孩的消息,发现她真的失踪了,我才意识到问题不那么简单!

    “我害怕了,也想过停手,可是在荣誉赞许,安晴的关注和孙振的挑战面前我犹豫了!我不想放弃这么容易的出名方法!我、我特意找些素不相识的人来拍照,把自己的嫌疑降到最低……我那么努力……那么努力地想要得到安晴的心,可还是失败了……
    “我不甘心!我一定要留住她!即便留不住她的心,我也要留住她的人,让她永远陪在我身边!”
    我看着状似疯狂的王尧,忽然觉得一阵心寒。
    我一时居然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这些话,拿去给警察听,警察只会当我们两个都是疯子,可是,难道就这样放过他?那些无辜的牺牲者又该如何?
    我这头还在犹豫,王尧那边却已经有了行动,只见他飞快地从柜子里取出了相机,把镜头对准了我:“你知道的已经太多了,原谅我,尹商,我只能这么做!”

    我大惊,连忙避开,慌乱中,我也摸到了相机,我几乎是本能地将相机翻转过来,镜头对准了王尧,而这时,王尧恰好按下了快门。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了。
    王尧和我都愣住了,随后,还是王尧先反应过来,他似哭似笑:“哈哈哈……报应啊……报应……”
    他疲惫地朝我挥挥手:“你走吧,尹商,我大概会到明天早上才消失,这段时间,让我一个人和安晴相处吧。”
    我脚步僵硬地离开了办公室。
    背后,是王尧痴迷的声音:“晴晴,这下,我们不会再分开了……”
    尾声
    第二天,王尧果然不见了。地上只有那架相机,我拾起相机,将王尧最后的那张照片拷贝出来。
    照片里的王尧脸上满是恐惧惊讶和愧疚,我和他的灵魂对视,心中五味陈杂。
    我又想起了王尧曾提过的U盘,果然,在他的桌子上我发现了那个装满了受害人照片的U盘,我把那个小小的U盘拿在手里,觉得异常沉重。
    5、最后的纪念
    周六一早,王尧的催命电话就打了过来,我睡得半梦不醒:“嗯?”
    王尧在电话那头大喊:“你怎么还睡呢?!忘了约好今天在‘花香’见面的吗!”
    我这才想起来:“哎呀!”连忙跳下床,手忙脚乱地穿衣服,“罪过罪过!我马上到!10分钟内!”
    “花香”是市里一家蛮高级的咖啡厅,王尧今天约了安晴在那里见面,暗恋了人家五年,王尧终于决定表白了。
    可这小子到底有点怂,怕只有他一个人会脚软,就拉着我给他壮胆。他和安晴约的是中午11点半,和我约的是10点。
    我冲到咖啡厅的时候,是10点半。好在咖啡厅离我家不算太远。
    王尧早就坐在那里急急地等了。今天他穿了一身白色的西装,手里拿着一束白玫瑰,脸上的神情又紧张又羞涩,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
    我看着王尧,又想起了昨晚的事情,心里一沉,但是脸上还是笑着调侃:“你小子捯饬的不错嘛!”
    王尧白了我一眼:“我可紧张了!”
    我安慰他:“这种事情就是个缘分,早点捅破窗户纸也好,姑娘同意了,皆大欢喜。不用紧张,我一会儿就在远处看,给你鼓劲!”
    王尧咬着嘴唇点点头,不停地看表。
    我因为心里想着相机的事,也坐不安稳,趁等人的空当,我决定问问他:“对了,王尧,你的相机是在哪儿买的?”

    王尧奇怪地看了我一眼:“网上啊。”
    “我知道网上,你和卖家有什么联系吗?比如他是哪里人?”
    王尧摇摇头:“这我倒真不知道,相机是快递送来的,没写寄件人的地址和姓名,我还奇怪呢,怎么了?”
    我怕他起疑心,就笑笑说没事。
    安晴准时到了,我在门口见到她,连忙闪到一边去:“哥们你加油啊!”
    安晴似乎没看到我,见了王尧微微一笑:“来的这么早。”
    王尧很绅士地给她拉开椅子:“也还好,坐吧,吃点什么?”
    我在一旁竖着耳朵偷听,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王尧的表情,真是,那一脸憨样让我都想笑。
    两人坐了没多久,王尧便直奔主题:“小安,其实,我今天约你来,是想和你说——我喜欢你,做我的女朋友好吗?”
    安晴看了看王尧,半晌没说话。

    我心里一沉。
    “王尧,你是个很好的人,这些年来对我一直很照顾,我都记在心里,谢谢你,真的。可是,我有喜欢的人了。对不起。”
    其实这个结局我不意外,我甚至能猜到安晴喜欢的人是谁。
    王尧却显得有些激动:“你有了喜欢的人?是孙振吗?!”
    安晴点点头:“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王尧的脸涨得有些红:“为什么……我的摄影技术已经比他好了呀!我也能照出人物的灵魂了呀!为什么!”
    安晴有些好笑地看着他:“王尧,你别激动。我知道你的摄影技术已经超过了孙振……可是,与这个无关,我爱的是他这个人。王尧,你很好,你会遇到真正适合你的女孩子的。真的,对不起。我们,还是像以前一样做好朋友吧。”
    王尧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我有些犹豫要不要冲出去,我很怕王尧在冲动之下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
    结果王尧居然恢复了平静:“好吧,我明白了。既然你有了自己的选择,那么,我祝你们幸福!”然后,他一顿,“不过,我可以再提一个请求吗?最后,我想为你拍一张照片。”
    安晴明显松了一口气:“好啊,以前我求你给我拍照,你都总是推脱呢!”
    王尧也笑了笑。
    我却忽然间有了种不详的预感,王尧刚刚的表情,我曾在太多人的脸上见过,那是种,下定决心要做一件事情后,不顾一切的神色。
    我又想起了自己之前的推测,于是连忙站起身来想要去阻止他。
    结果还是晚了,“咔嚓”一声,照片已经拍好了。
    我僵在了原地。
    6、一切的终点
    安晴失踪了。
    在王尧向她表白的第二天。
    她的父母亲友没有一个人知道她去了哪里,这个人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孙振曾经来部里找过王尧,他恨恨地拽着王尧的衣领:“说!是不是你把她藏起来了!安晴到底在哪里!”
    王尧一脸坦然:“我怎么会知道呢?你别冲动。”这样平静的语气,简直不是我认识的王尧。
    我想过要说出真相,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我的推测,再怎么听来都太过天马行空,没人会相信。
    王尧把安晴的照片洗了出来放在了钱包里,几乎每天都会看几遍,眼神柔情似水,有时候还会轻轻抚摸照片,看得人毛骨悚然。
    但是,在安晴失踪后,王尧再没有拍摄过人物照。那个相机也不知道被他锁在了哪个角落。
    我问过他原因,他只说值得他拍照的人已经不在了。
    我仍然在探究相机的秘密,直到有一天,我在报纸上看到了那次我们去孤儿院采访的报道。
    我被同事们群嘲骗人,小刘指着照片里的我大笑:“就算是作假也专业一点好不好!你看看你那副傻样,眼神迷离,像个智障儿似的,真给志愿者丢脸!”

    我这才仔细看那张照片,照片里的我的确没有看镜头,眼神望向了不知名的远方,看来一副状况外的样子。
    看镜头?
    我的脑子里忽然灵光一现,难道,这就是我没有被囚禁在照片里的原因!?
    因为我当时没有看镜头!
    我急忙推开众人,跑到电话前面,拨通了我们采访的那个孤儿院院长的电话,向他确认了孤儿院最近是否有失踪的孩子,结果,真的有个男孩失踪了。
    院长很慌张地请求我们不要泄露出去,这会给孤儿院带来极大的负面影响。
    “我们已经严肃处理了负责的老师……可是老师说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明明晚上睡觉前那孩子还在的,结果第二天,他的床就空了……”

    我没有再听院长语无伦次的解释,而是失魂落魄地挂了电话。
    我想,我已经不需要再去找其他受害人求证了。
    我决定,找王尧谈谈。
    今天难得下班早,同事们都早早回家了,唯独王尧还要整理前两天采访时拍的照片,所以,办公室里刚好只剩下我和王尧两个人。
    我故作轻松地拍拍王尧的肩膀:“哥们,你的宝贝相机借我玩两天呗?”
    王尧有点紧张:“干吗?”
    我耸耸肩:“别那么小气嘛,我家里最近来了个亲戚,想在市里四处走走,我手头没有给力的相机,想借下你的给她拍几张照片。”
    王尧更紧张了:“哎,我的相机坏了,不好意思啊。”
    我收了玩笑的语气:“你干吗这么紧张呢?”
    王尧勉强笑笑:“我哪有?”
    “那个相机究竟有什么秘密,让你不肯借给别人,也不肯给身边的人拍照呢?”
    王尧的眼神变得闪烁:“哪儿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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