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敲门声

    十多年前,我刚刚走上工作岗位,那是在一家乡下医院。那时年纪轻,血气方刚,胆子也大。
    刚工作的时候,医院宿舍比较紧张,我和其他3个人挤在一间不到20平方米的单身宿舍里,显得十分拥挤。
    单身宿舍后面——也是医院的最后一排,孤零零地耸立着一栋大仓库。有一次我去取药,发现这栋大仓库里面共有3间房子。一进门是一个一百七八十平方米的大廊间,里面放了很多药品。大廊间的左首有一个20平方米左右的房间,里面还有一个七八平方米的套间。这两间都是空的。我很奇怪为什么在宿舍这么紧张的情况下,里面的空房子却没人去住。
    再后来我一打听才知道,以前确实有人住过,但自从七八年前有一个女护士在里面上吊自尽后,就一直很不“太平”,没人敢进去住。我一向不信邪,再加上4个人挤在一个宿舍太嘈杂,于是主动向医院领导提出住进大仓库。
    搬进去后,我先彻底将里面打扫一下。然后把床放在最里面的套间作为卧室。左首的大房间就成了我的客厅兼厨房。
    我做好了应对各种现象的准备。但是在里面住了一个多月,什么古怪的事也没有发生。我对这事也渐渐淡忘了。
    有一天中午,我们医院的老刘因心脏病突发猝死。老刘是外地人,家人都不在身边,只有他一人孤身在此。医院领导一面为他准备后事,一面通知他的家人。
    到了晚上,棺材却不知往哪儿停放。医院的几个领导商量半天,最后决定把棺材放在仓库的大廊间里面。让我先临时搬出去和其他人住几天。我嫌搬来搬去的麻烦,于是当天晚上仍然回到大仓库去住。
    晚上9点多钟,我正在卧室里写稿子,突然外边刮起了一阵大风。这风甚是猛烈,直刮得天上星月无光,地上尘土飞扬。不一会儿,又“哗哗哗”地下起了大雨。
    我连忙起身把四处的窗户都关好,回头刚坐下来,电灯却忽然熄灭了。四周顿时一片黑黢黢的,伸手不见五指。于是我只得放下笔,慢慢地摸到床上睡觉。
    迷迷糊糊地刚要睡着,忽然门口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我心头微微感到有点奇怪:“是谁这么晚了,还冒着大雨到这儿来呀?”我点起蜡烛穿上衣服向门口走去。边走边叫道:“是谁呀?”但是外边却没有人回答。
    大雨“哗哗哗”地下着,狂风在窗外肆意喧闹。我想大概是风雨声太大,外边那人听不见我的声音吧。到了大门口,我拉开门闩,打开了门——
    “呼”的一声,外面的寒风夹着碎雨迎面扑来。我被风乍然一吹,浑身激灵灵打了个寒战,蜡烛也被吹灭了。
    门开了,门口却是一个人没有!我四处张望了一下,没人。我提高嗓门大声喊道:“喂,刚才谁敲门的?”我连叫了几次都没人答应。我心想大概是那人等不及已经走了吧。因为我刚才又是点灯又是穿衣服耽搁了好一会儿,于是我又回到卧室睡觉。可是刚睡了一会儿,外面又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这下我不由火冒三丈,心道:“是谁跟我恶作剧?逮住了非好好地修理修理他不可。”我蜡烛也没点,“腾”的一声迅速地起了床,几个箭步冲到大门口,猛地打开门。外面还是什么人也没有!我怒火更炽,顺手拿了一把雨伞打起来向外面冲去。这栋仓库是医院建成之后盖的,坐落在医院的最后一排。门前十分空阔,只是三三两两地矗立着几株法国梧桐。地上的荒草也大约半尺多深,显然并不能藏住人。离这儿最近的建筑物也有40多米。我想那恶作剧的人在我冲出来这么短的时间内,不可能跑多远,此时一定是躲在仓库的周围。

    可是,我把仓库四周寻了个遍,也没发现半个人影。
    蓦地,我心中忽然感到有点忐忑不安,连忙三步并作两步,急匆匆返回卧室。
    由于刚才发生的事,我心中一直不能平静,在床上翻来覆去久久不能入睡。忽然,门口又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打断了我的思绪。这次的敲门声显得格外急促而响亮,好像有无数的饿鬼正在外边迫不及待地要冲进来!我听得心惊肉跳,毛骨悚然!
    这次的敲门声持续了很长时间,我在卧室里面坐立不安。最后我一咬牙想:俗话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就不信这个邪,不管你是人是鬼都非把你揪出来不可!
    我点着了蜡烛,在屋里面四处搜寻,想找件趁手的武器。最后终于给我找到了两件攻守兼备的武器—— 一只大锅盖,一把铁锹。我左手拿着锅盖,右手拿着铁锹,蹑手蹑脚地来到大门口。敲门声已经停了下来。我就一直站在门后面,准备等下一次敲门声响起来的时候立即拉开门,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外面的大雨渐渐地停了下来,而风却更大了。树的枝和叶被风刮得发出“吱呀吱呀”的痛苦呻吟声。我在那儿站得腿都发麻了,敲门声却一直没有再响起。
    我有点泄气,转身准备回去睡觉。就在此时,“咚咚咚”的敲门声再次响起!但是奇怪的是这声音细听之下不像是来自屋外,而是来自——屋内!
    霎时间,我感到犹如被人当头倾下一桶雪水,从头一直凉到脚!黑夜仿佛也突然间凝固了似的。我站在那儿只感到口干舌燥,浑身发软。想要跑,双腿却好像不是自己的,一点儿也不听使唤!
    敲门声来自屋内,这怎么可能呢?是不是我耳朵听错了?
    “咚咚咚”,“咚咚咚”……敲门声歇了一下又响了起来,这次我听得十分真切,敲门声确实来自屋内!准确地说是从大廊间的西北角发出来的。老刘的棺材正是停放在那儿!
    突然“轰隆”的一声,一个惊雷在天空中炸响。本来就高度紧张的我乍闻之下,更是被吓得魂飞魄散。我拔腿就跑,像一支离弦之箭般迅捷无比地“射”进左首的房间。进去后“砰”的一声把门牢牢地关上,然后飞也似地进了里面的套间,把套间的门也紧紧地关上。

    ……不知过了多久,我抖抖索索地点起了蜡烛,拖过一张椅子坐在上面,准确地说是瘫在上面。
    我一遍又一遍地梳理自己的思绪,想起曾经从某本杂志上看到过一篇短文,大意是说许多被误认为死亡的人,在当时并没有真正的死亡,而是处于一种假死的状态。但是当他们醒来后却又残酷地在棺材中窒息而亡。意外死亡的人这种假死的几率更高。
    想到这里,我心中暗道:老刘是不是也可能是假死呢?那样的话得赶快把棺材打开,不然假死也快要变成真死了。
    “咚咚咚”的敲击声响了好一阵,忽然又戛然而止。我心头一跳:“难道真的是老刘在里面窒息了?”救人的心思立刻使我忘记了恐惧。我迅速点着蜡烛,带着撬棺材的工具奔出卧室来到大廊间。
    到了大廊间的门口,我又有点踌躇,一时之间却不敢过去,于是我试着高声叫道:“老刘……老刘……”但是没人答应,只有空荡荡的大廊间的四壁传来应声虫般的回声:“老刘……刘……刘……”我的心突然也感到空荡荡的。
    外面的风还在拼命地刮着,丝毫没有一点停下来的意思。木格窗户的缝隙很大,虽然我早已经把它关了起来,但是风依然一阵阵地吹进来!我怕风把蜡烛吹熄了,忙用一只手挡在了前面护着烛火。
    终于挪到了棺材旁,我把蜡烛放在左边盛放药品的纸箱子上面,拿起工具去撬棺材盖。因为有点心虚,而且工具也不得力,最后费了很大劲才把棺材撬开。我擦了一把汗,然后从纸箱子上面拿起蜡烛,屏住呼吸,来到棺材的左端(老刘的头部就在棺材的左边),蹲下身子,此时我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我慢慢向棺材内望去——
    老刘静静地躺在里面。脸上两颊的肌肉已深深陷了进去,仿佛他一夜之间比生前消瘦了许多!蜡黄的脸色在烛光的映照下更显得憔悴而阴沉。两只瘦如鸡爪、骨节嶙峋的大手交叉着放在胸口,看来一直都没有动过(是我把他的尸体放进去的,我清楚地记得当时他就是这个姿势)。
    我长出了一口气,心想:刚才“咚咚咚”的敲门声显然不是老刘发出来的!可想到这里,我却不由感到心头一寒:“那声音不是老刘发出来的,会是谁发出来的?……难道……是……她?”这时候我猛地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和我素昧平生、但是前一段时间又让我一直寝食不安时时挂念的女子——七八年前吊死在这里的护士陈琴!
    忽然一阵凉飕飕的风从窗户的缝隙里刮进来,蜡烛的火焰被吹得缩成绿豆般大小,发着微弱而幽暗的绿光。我刚才由于太紧张而忘记用手去遮风了。
    我怕蜡烛被吹灭了,连忙用手去挡风,但是已经迟了,只听得“扑”的一声蜡烛熄灭了!我的心猛地一紧,可怕的“咚咚咚”的声音又陡然响了起来!大惊之下,我霍然站起来,下意识地向后退去。
    忽听得“咣当”一声巨响,同时我脚下一绊,不知道碰到什么东西了。还没等我站稳脚跟,陡然看见下面一个黑影倏地跃起,一跳三四尺高,直向我的面门扑来!刹那间我感到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提到嗓子眼的心,猛地又一直沉到脚底!浑身轻飘飘空荡荡的,脑袋嗡嗡直响。
    幸好此时又发生了另外一件事——要不然我非被吓个半死不可——
    来电了!
    100瓦的大灯泡顿时把整个大廊间照得雪亮。我这才看清楚扑过来的只不过是一只青蛙!低下头却见脚下的垃圾桶被打翻了,本来放在上面的笤帚也歪到了一边,垃圾散了一地。
    忽然间我恍然大悟。原来昨天夜里下起大雨,仓库后面田野里的青蛙到处乱跳,不知怎么的凑巧就进了垃圾桶里面。而那笤帚盖在了上面,青蛙想跳出来,却屡次被笤帚挡了回去。它不停地跳,又不停地被撞了回去。“咚咚咚”的声音原来竟然是这个小东西发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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