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故事
这个故事发生在一家小镇医院里,它位于市郊,离市里差不多五公里。医院的背后就是山,山上的树郁郁葱葱,非常茂密,就像疯子的头发。
首先,让我们先来了解一下这家医院的地形:进了医院的大门,前面是门诊楼,中间是住院部,最后是停尸房。在住院部和停尸房之间,是一大片空地,长满了荒草,不知道里面藏了多少老鼠,有一条石头小道,在荒草中间弯弯曲曲地通向停尸房。平时,很少有人到这儿来,整天空荡荡的。到了晚上,风一刮起来,那些荒草哗啦哗啦地响,就显得有几分阴森。
这家医院很小,患者不多,停尸房常年空着,没有专人看管。里面又潮又暗,散发着一股霉味。门窗都损坏了,黑洞洞的,像两只不对称的眼睛。
这一天,停尸房送进来一具尸体,是个老太太,据说,她生前是一个胆小如鼠的人,见了猫都害怕,自从她变成了一具尸体,我们就开始害怕她了。我们怕什么呢?也许是怕她在停尸房里躺着躺着,突然笑起来。
这具尸体只在停尸房存放了一夜,第二天就要去火葬场火化。
一大早,她儿子去拉尸体。他走边停尸房,突然尖叫一声,一下就蹦了出来。他看见什么了?那个老太太果然在笑一一她的头发扎了两根小辫子,系着红头绳,脸上扑了厚厚的白粉,眉毛也画成了弯弯的柳叶眉,毫无血色的嘴唇涂上了鲜艳的口红,两个嘴角向上翘,看上去,就像在微微地笑着。
老太太的儿子不干了,找到院长大吵大闹。院长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只能好言劝慰,并且保证一定要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
当天晚上,有两个人值夜班,一个大夫一个护士。大夫叫黄玉风,是个男的,这个人性格十分孤僻,平时很少跟人交流,几乎没有人了解他。他的头发很长,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眼睛后面总像还藏着一双眼睛。不管上班下班,他总是穿着那件白大褂。
护士叫葛桐,是个很开朗的女孩儿,平时人家都很喜欢她,把她当成开心果。
院长首先把黄玉风叫来,问他:“黄大夫,你听说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了吗?”
黄玉凤说:“听说了。”
院长问:“昨天晚上你在干什么?”
黄玉凤说:“我在看一本推理小说。”
院长又问:“那你就没听到什么动静?”
黄玉风说:“窗外有很多猫,一直在叫。”
问不出子午卯酉,院长就把他打发走了。
黄玉风前脚刚一走,葛桐后脚就来了,她来请求院长给她换班,院长马上警觉起来:“怎么了?”
葛桐说:“我觉得黄大夫这个人怪怪的,我不想跟他一起值夜班。我有点怕他。”
院长就安慰她:“嗨,他的性格就那样,其实没什么。”做了半天思想工作,葛桐才撅着小嘴走了。
院长心里清楚,如果这件事是医院内部人员所为,那么百分之九十九是黄玉风干的,只是他拿不到直接的证据。至于黄玉风为什么这样做,没人知道。
日子像日历一样一天天地翻过去。黄玉凤还和从前一样,见了谁都不说话。他不抽烟不喝酒,也看不出他的喜怒哀乐。他是个没有特征的人,是个没有表情的人。
葛桐太单纯了。不会演戏。每次见了黄玉凤,都掩饰不住内心里对他的猜疑和恐惧。总是远远就躲开。
不过,她一直没有停止在背后打探黄玉凤的情况。这一天,她偶然找到了黄玉凤大学时代的一个同学,从他那里得知,黄玉风的前妻是个美容师,出奇的漂亮。有一次,她到北京参加一个美容行业会,认识了一个东南亚老板,两个人迅速发展成了情人关系。不久,那个女人就和黄玉风离了婚,跟那个老板远走高飞了。一年之后,那个女人突然回来了,她的脸变得比魔鬼还吓人。到了东南亚,她跟那个老板的老婆争风吃醋,结果被人家毁了容。她远在异国他乡,无依无靠,连个公道都讨不回来,最后走投无路,只好回国,和黄玉风同床共枕一夜,第二天一早就投河自尽了。
毫无疑问,黄玉凤是受了刺激。
葛桐想及早把这个情况告诉院长,可是她给院长打了好几个电话,始终没人接。这一天是周五,已经下班了,同事告诉葛桐,院长回市里那个家度周末去了。
葛桐决定去市里找院长,当面向他汇报。她简单吃了点饭,正要走出医院,远远就看见一个人,穿着一件白大褂,端端正正地坐在医院大门口,好像在堵着她,那不是黄玉风吗?
这时候,大已经快黑了,医院里没几个人,葛桐不敢从人门走出去,她绕路,翻墙出去了。
她一路小跑,来到公交车站。正好一辆公交车停在那儿,她气喘吁吁地跑上去。找了个空位坐下来,一抬头。差点叫出来:黄玉风就坐在她的旁边,他穿着那件白大褂,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葛桐说:“黄人夫,刚才你不是坐在医院入门口吗?”
黄玉风说:“那不是我。”
葛桐脑子一转,假装想起来了什么,她站起身,摸了摸口袋:“呀,我的手机落在医院里了,我得取回来……”
就在这时候,她的手机响了。
葛桐一下变得极不自然:“噢,在这儿……”
她把手机掏出来,原来是院长打来的,问她打电话什么事。她支吾着:“噢,我没什么事,院长。”
黄玉风一直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这时候,车已经开动了。车厢里乘客不多,大家都不说话。有一股刺鼻的柴油味。
不知道是因为柴油味,还是因为旁边的黄玉凤,葛桐感到有点恶心,想吐。
走着走着,车停在了一个十字路口,乘客陆续下车,竟然都走光了,只剩下葛桐和黄玉凤。“哐当”一声,车门关了,然后继续慢吞吞地朝前走。路还远呢。
葛桐实在忍不住,她主动说话了:“黄人夫,你现在还单身吗?”
黄玉风看了看她,说:“谁说我单身了?我和我人人在一起生活。”
葛恫的头皮有点冷:“你太太是做什么的?”
黄玉凤说:“她是美容师。”
葛桐慢慢转过头,看着正前方,不再说话了。
他很瘦,干巴巴的身子裹在那件脏兮兮的白大褂里,显得有点可怜。他为什么总是不脱那件白大褂?他呈现给人的永远是同一种表情,同一种装束,好像是一张照片,一张医生的工作照。
巧的是,又一次轮到黄玉凤和葛桐一起值夜班。停尸房又送进来一具尸体,是个年轻人,被人用刀扎死的,属于横死。
下班之后,院长打电话叫来了一个新来的大夫,他姓张,让他跟黄玉风和葛桐一起值夜班。院长叮嘱他:“今天晚上,你要严密关注黄玉凤的动向,明白吗?”
张大夫点点头:“院长,你能不能给我找一个可以当武器的东西?”
就在这时候,门缝露出黄玉风那张苍白的脸。
张大夫一下就瞪大了眼睛,不敢说话了。院长背对着门,并没有看到黄玉风,他还在说:“你要什么武器,不要大惊小怪!”
那张脸只在门口闪了一下,就消失了。院长继续对他说:“记住,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慌,立即给我打电话!”
过去啊,吃过晚饭,医院里有些职工还常常来医院溜达溜达,聚一聚,聊一聊,喝喝茶,下下棋。自从那个尸体被化妆之后,人家都不敢来了。一下班,医院里显得十分冷清。
天黑之后,张大夫到门诊楼各个房问巡视了一圈。然后,他很不情愿地走向住院部二楼的那个值班室。
二楼楼道很长,灯都坏了。黑漆漆的。医生值班室有灯光,张大夫在值班室门外站了半天,终于推开门,走了进去。
黄玉凤不在。
他去哪儿了?张人夫穿着衣服,钻进了被窝。
窗外的风大起来,吹得窗户啪啪地响。山上好像有什么动物在叫:“嗷一一嗷一一”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楼道里才响起了脚步声,有点慢,朝值班室走过来。张大夫的心狂跳起来。门被推开的一霎那,他情不自禁地缩了一下脑袋。
进来的正是黄玉风黄大夫。
黄玉凤认真地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张大夫。张大夫不自然地朝他笑了一下,算是打招呼。黄玉凤也朝他干巴巴地笑了一下。
然后,他“咔哒”一声把房间的灯关了,慢慢走到他的床前,把床头灯打开,依然穿着那件脏兮兮的白大褂,半靠在床上,看起书来。
张大夫太紧张了,他猛地坐起身子,直接刺向了那个最敏感的话题:“黄人夫,你说……那个尸体到底是被谁化的妆呢?”
黄玉凤的态度让张大夫感到十分意外,他一边翻书一边说:“可能是那个老太太自己吧。”
张大夫没话了。他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慢慢缩下身子,把头埋进被子里,一动不动了。
黄玉风一直在翻书。他不像是在阅读,好像是在书中寻找一个永远找不到的书签。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黄玉凤把床头灯关掉了,房间陷入一片黑暗。在黑暗中,张大夫感觉黄玉凤正在盯着自己。他吓得连气都不敢喘了。
到了后半夜,张大夫实在挺不住,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他隐隐约约听见,黄玉风下了床,轻轻拉开门,出去了。
张大夫也下了地,从门缝探出脑袋。他看见。黄玉凤在狭窄的楼道里蹑手蹑脚地来到葛桐的窗外,从窗帘缝隙朝里看。葛桐的房间亮着灯,看来她一直没敢睡。那一束微弱的灯光照在黄玉风的脸上,有几分狰狞。
他表情阴冷地看了一会儿,又蹑手蹑脚地回来了。
张大夫赶紧钻回了被窝里。
黄玉风躺下之后,张人夫想,他去看什么?他看见了什么?
过了一会儿,张火夫假装起夜,披上外衣,走出去,也来到葛桐的窗前。
他朝里一看,头发都竖起来了!
葛桐坐在床边,神态怪异,两眼无神,她对着镜子,正在给自己化妆!
她描眉画眼之后,拎起那些化妆的工具,直直地站起身,像木偶一样朝外走来。张人夫大惊,赶紧一闪身,躲进了旁边的卫生间。他听着葛桐的脚步声慢慢地下了楼,这才走出来,鬼使神差地跟了过去。
葛桐走出楼门,右转,穿过那片荒草地,飘然一闪,走进了那间停尸房。
半个钟头之后。葛桐从停尸房走出来。蹲在荒草里的张大夫突然站起身。挡住了她,大喊一声:“你梦游!”
葛桐一下就瘫倒在地上……
这个可怜的女孩对自己梦游一无所知。
她读初中的时候,和她关系最好的一个女生不幸遭遇车祸,死了,她的脸四分五裂,非常惨。本来,在火化之前,应该先给她整整容,可是,当时的火葬场没有这个技术,最后,这个女生就残缺不全地走了。
为此,葛桐哭了好几天。
从那时起,她就萌生了一个想法,要做一个遗体美容师。
高考的时候,她想报考一家民政学院,专门学习遗体美容专业,这个决定却被世俗的偏见打败了。她的父母不能接受一个女孩整天跟死人打交道,坚决不同意,最后,葛桐只好放弃了。
梦想破灭之后。葛桐十分痛苦,她经常梦见那个死去的女生,站在她的床前流泪。日久天长。她渐渐患上了梦游症。
通过院长的支持和帮助,葛桐转行了,她来到市里的殡仪馆学习。半年之后,她成了全国第一位女性遗体美容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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