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呆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余婆,您是不是弄错了?”

 鬼门坳里都是鬼物,可张医生是真真切切的活人!但想到张医生跟鬼门坳的鬼物那么熟,我又不确定了。

 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余婆龇牙咧嘴的模样极其狰狞“他就是个心狠手辣的怪物!哈哈哈,”她疯疯癫癫地仰头大笑,捏得我手疼“我是不会弄错的,绝对不会!我用他的血在纸人上写了他的生辰字,用这个符打了纸人几下他就身体不舒服了,哈哈,他就是怪物,我烧纸人的时候他脸都白了!”

 余婆的瞳孔忽而瞪得很大,忽而急剧收缩,整个人已经处于癫狂状态。

 她似乎压根没意识到她刚才害死了多少无辜的人,她就不怕现世报吗?

 突然闻到一股淡香,我以为九渊回来了,下意识地回头去找,结果半片影子也没看到。

 心里慌慌的,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鬼门坳是穷凶极恶之地,在里面待得越久,越危险。尽管我愿意相信九渊的实力,可他跟曲诃为什么到现在都没出来?

 不知道张医生见不到我会不会四处寻找,如果发现我逃跑,会不会一怒之下对九渊实施打击报复?之前在鬼门坳时,九渊让我跟着张医生绝对只是为了让他安全带我出来,并不是信任张医生。

 这时,又有一缕淡香窜进我鼻子,精神蓦地一震,慌乱的心绪也平息不少。

 余婆啧啧两声,突然一把抽下了我头上的步摇放在鼻子下闻“这钗子真好看,上面的假花居然也能这么香。”

 她斜里瞄了我两眼,显然有猜疑。

 “这叫步摇,是我老公送的,很少戴,有辟邪的作用。”刚才找人时,黑暗中明明仍旧有鬼物潜伏,但确实没再攻击我,也不知是不是这步摇起了作用,又或许是在忌惮阴魂钵。

 余婆嗤笑两声把东西递还给我,步摇接近鼻子时,确实散出淡淡的清香。

 我感觉余婆并不懂奇门遁甲那类秘术,她手掌心的符篆凶狠至极,不然她不可能从那么多鬼物中逃得生天。刚才她儿子看的叫阴山什么书,很可能是从那里面研究出的门道。

 我妈曾说,这年代真正懂秘术的人少之又少,很多都是学了皮毛诓人钱财。像我们青家只钻研温和的扶乩术,要不是能从仙家嘴里得些“预见”消息,早就活不下去了。

 余婆的癫狂在这会儿的沉默中渐渐平静下来,她抬头看了看月亮“孩子,月亮下山了,再过不到两个小时天该亮了。我知道你对我有疑,反正今晚睡不了觉,不如现在就跟我去看证据。”

 我毫不犹豫地点了头,跟着她回了金流镇。

 死一般的寂静,像缠人的蛇蟒紧紧缚住我的脖子,使得我呼吸沉重。

 这一夜,太过漫长。

 余婆带着我悄悄走进一家没被火烧过的阳宅,她轻车熟路地将我带到了断头香前“这香一年到头不间断,但你说得对,这些断头香烧着不吉利。”

 她说着一把将佛龛里的雕像掏出,让我看雕像的底座,上刻孙友明之灵位。

 我大惊“这是谁的牌位?”

 牌位都是摆在明面上让人供奉的,可这个牌位不禁被雕像踩在底座,而且还整天沐浴断头香,这是有多大的仇,死后也不肯让这个孙友明安宁?

 余婆微微眯起眸子,开始咬牙切齿“对,牌位,你跟我来。”

 她说因为阴魂钵还在镇子上,所以大部分鬼物都被吸引了过去,我们暂时不会有危险,更况且天快亮了。

 她找了锄头和铁锹让我帮忙挖后院的一块空地,挖了一米多深时突然有口棺材露了出来!

 棺材上不知道淋过什么东西,黑黝黝的反射着幽冷的光芒。

 我们村里一般长寿老人生前就会打好棺材,那种叫喜材,外面一般都漆成红色。其他大部分棺材都是原木色,现在这种涂成漆黑的棺材已经很少见了,扶乩录中说这种棺材多半代表里面的死者是非正常死亡。

 我打了个寒噤,恍然大悟“这就是人鬼同居?孙友明是这户人家的亲人?”

 余婆点点头,幽幽地问我“想打开来验证一下吗?这种事情我用不着撒谎。我那当家的就在旅馆的天井里埋着。”

 “既然你这么爱他,为什么不偷偷把他安葬?”我刚问完就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她丈夫暴毙,她本来就是追寻着丈夫来的金流镇,可她发现这里的人或不长久,所以必定会担心儿子的寿命。她爱她丈夫,但绝对不会为了一个死人而不顾儿子的性命。

 果然,她磨了几下牙后才恨恨道“我要是不假意屈服,就没办法在金流镇立足。郭家小子说得对,金流镇的人的确都短寿,没有例外!我得为我儿子考虑,可我时间不多了,在这待了整整十年了,十年!可我根本查不出原因,大家都不知原因!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查下去了,我只想见见我当家的,也许他知道所有的秘密。”

 然而听她话里的意思,她在金流镇待了十年都没能更她丈夫见上一面。

 一般情况下,人死后总会留恋阳间,既然当初她很早就带着儿子来了金流镇,那她丈夫按理应该会托个梦给她。她说过,这些人需要被掩埋十年,按理正常的时间她丈夫应该能找到合适的机会跟她见一面。

 我猛地打了个寒噤,突然明白了尸坑是怎么回事。

 那些带着面具的并非活人,而是死人!这也是他们跳进尸坑后没人阻拦的原因,可既然掩埋十年才会迁到那里,他们的尸体又是怎么保存得那么完好的?

 回头想想,因为当时光线昏暗,我并没有看清楚那些戴着面具的人是不是皮肉完好,毕竟他们都穿着衣服,我下意识地把他们当成了活人。

 想到这里,我冷不丁哆嗦了两下,咽了下口水后,盯着棺材做了十几秒的心理斗争,最后硬着头皮看向余婆“打开看看吧,也许能找到什么线索。”

 余婆点点头,没有动弹。

 我忍着害怕撬开了棺材盖,里面躺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皮肉并没有腐烂,而是风尘了干尸。他的脸上带着一张形如鬼魅的面具,我觉得面具有古怪,本来想揭下来看看,可面具刚要脱离死者那张脸时,他已经干涸的眼皮子突然像弹簧似的弹了开来。

 余婆及时用铁锹杆子敲打我的手臂“放下!”

 我心有余悸地问余婆这种面具有什么讲究,她摇摇头“好像能把魂魄压在尸体里出不来,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张医生用这种方法折磨他们十年!十年之后他们都已经成了厉鬼,张医生再赶尸到鬼门坳进行安葬,为的就是让他们当护灵,安安稳稳地为那些恶鬼迁魂!”

 原来如此,可为什么要这么折磨他们?死后不得安宁,如果化煞会特别危险。不过想来断头香引发的小怨气应该不至于化煞,余婆说金流镇的死人已经赶不上迁魂日所需要的护灵了,也许这就是她丈夫被偷回来埋葬的原因。

 等我们把棺材重新掩埋好时,东边已经现出了鱼肚白。

 天,亮了。

 “余婆,我们赶紧去鬼门坳找我老公吧。”我现在就是作死,不过是仗着那些鬼物吃了我的血会灰飞烟灭而有了底气。其实按照鬼门坳里的鬼物数量,想要消灭他们,哪怕只让他们每个只舔一小口,我恐怕都要变成人干。

 我们赶到鬼门坳的时候,居然发现张医生师徒就等在羊肠小道的尽头。

 他浑身肃冷得像一座冰雕,脸上依旧是不温不火的表情。

 他没吭声,英子却气得咬牙切齿“姐姐,我跟师傅找了你一夜,你居然跟这个杀人犯混到一起去了!”

 我知道我耽误了他们救人,我自私我卑鄙我无耻,可你们何曾跟我坦白过哪怕一分一毫的秘密?当然,我没理由要求你们向我坦白,可你们也没理由要求我跟你们一样“伟大”

 我现在心里只有九渊,我只想尽快跟他会合。

 想到这里,我慢慢握紧了拳头“张医生,请你们让路。”

 “青竹,你真的要进去吗?”他的声音干哑虚弱,显然真的是累了。那双本该波澜无惊的眼眸中,突然流露出难言的哀伤。看我坚定地点头,他突然猛地开始咳嗽,而后竟然直接吐了一口血晕厥了过去。

 我下意识地想去看看他的情况,但被英子的眼神吓到了。她现在恨不得马上把我杀了,满脸的愤恨“师傅为什么会看上你,你不配,根本就不配!”

 她说着就捞起腰间的鞭子要抽我,急得我大叫“英子!你放我们进鬼门坳,到时候我是死是活都跟你无关,张医醒过来也没理由责怪你!”

 她果然迟疑了,我趁机拉住余婆就赶紧跑进了鬼门坳。

 余婆及时拉住我,从怀里掏出两块布来。臭烘烘的,闻了有点犯恶心。之前张医生给我的那块沾血的布,在之前出乱子时不小心丢了,不然我会选择那块布。

 “对了余婆,迁魂的时候是不是需要用女人的血做引子?阴魂钵里盛饭献血有什么用?”想起胡慧娟的样子,我感觉她被带进来纯粹就是为了被放血。而她的血,极可能有什么讲究,张医生给我的那块布上沾的应该也是她的血。

 余婆纳闷地沉吟道“这个我也不清楚,我之前听说英子要找字纯阳的女人。”

 字纯阳?所孤阴不生,独阳不长,天地阴阳本该调和,一旦某方面过剩,肯定会造成不好的影响。胡慧娟一个女孩子竟然字纯阳?

 就在我纳闷之际,余婆突然加快了步子。

 我急急想追上去时,已经压根看不到她的人影。我急出满头的冷汗,一下子蒙住了,余婆跟我坦诚了那么多事,不可能只是为了把我骗进来然后独自离开吧?

 “余婆?余婆?”我不敢大声叫唤,低叫了两声后,没得到余婆的回应,倒是听到一个叫我惊喜的声音“小竹子?是你吗?”

 是九渊!

 可为什么他喘得这么厉害,难道受了伤?

 我刚想循着声音摸过去,前面突然窜来一个巨大的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