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鼎原和韩量对望一样,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疑问。“不会是有人趁夜攻击你的广寒宫吧?”
“那要出去看看才知道了。”两人比肩向外走,待出了密室的门,韩量才算隐隐听到了一些铃声,铃声紧密,且越往外走听得越是真切。
不由心中叹息陆鼎原果然功力高深,隔着密室那么厚的几座石门竟听得到外面响铃。
出了密道,打开最后和陆鼎原寝间连接的石门,这铃声才算真真听得真切,有点像喇嘛教开坛讲法似的那种动静,嗡嗡得到处都是,响得人心烦意乱,如果不是定力或功力深厚的人,就这声音便能让人几欲发狂。
韩量皱眉,发现飞影已经现身等在门外,表情和陆鼎原一样沉凝,甚或更凝重些。
“何事响铃?何人发的逐月铃?”陆鼎原似乎早就知道飞影守在门外,旁顾都无,出门就仍了两个问题给飞影。
飞影脸色更臭,回陆鼎原话之前,竟是先瞟了眼韩量,才道:“三位长老具已到齐,逐月铃是夏天发的。”“三位长老?”陆鼎原一愣,本已向外移去的双脚停了下来,一脸不解的望向飞影。
所谓长老其实不过是前任宫主的四护法而已。宫主在位时,护法永远是四人,旧死新替,总不会空位,但若旧宫主离位,无论护法上任多久,都会被新一任护法取代,旧有的即变为长老。
换言之,四护法永远是当任宫主的心腹,且只效忠宫主一人,长老不过是旧臣,有名而无实权罢了。而自陆鼎原接任母亲的宫主之位以来,四长老早就各回各乡,养老去了,其中一位更是已于前年离世。
而是什么事,需要将已经离位多年的几位长老请出来?要知道,长老在教中虽然无实权,但威望甚高,毕竟旧部甚多,有些人甚至是长老一手带起来的。
而又是什么人,居然一次请得动三位长老?陆鼎原其实心里已经有一点数了,但他仍然无言的看向飞影。
“是陆总管携三位长老同来的。”飞影低下头。答案不言自明,这也就是为什么响铃的是夏天了。“知道所谓何事吗?”陆鼎原突然不急了,整个人瞬间沉静了下来。
“为的宫里传的流言。”仍然不敢抬头。“什么流言?”很轻,很沉的声音。
“关于…韩公子的。”飞影感觉头顶似有千斤重,压得他的脖子怎么也直不起来,难能细表,只能如此说。
“哼…”陆鼎原冷笑一声,甩袖向外走去,走了一半,似乎想起什么,又回来拉了韩量的手同去。韩量直到此时才轻轻展颜一笑。其实对于外面怎么传他,韩量并不在意。
他在意的,无非是陆鼎原怎么看他。他虽然没有功夫傍身,却仍然希望可以和陆鼎原比肩而站,而不是躲在陆鼎原身后做被保护的那一个,无论什么问题,他希望他们可以一同面对。
飞影直到两人出了房门,才终于抬起头来,轻吐出憋在胸口的一口气,快步跟了出去。三人来到“聚事堂”上,首先迎过来的是小何子。
“主子…”刚才面对教众还一脸平静的小何子,在面对自家主子时却是真情流露的心焦,他别的都不怕,只怕主子受伤。
陆鼎原抬手,制止了小何子的欲言又止,面无表情的登上台去。身后跟着的是小何子和飞影,而韩量,始终站在他的左手边。
陆鼎原在主位上坐下,下面立刻静成一片。这场面似曾相识,韩量不禁莞尔,当初也是因为他的出现,让陆鼎原的场子静成这样。
只不过那时的他还在台下仰视,而此刻,他已在陆鼎原身旁。侧脸看向陆鼎原,发现此时的小鹿又显出石场上那时的气势来,虽不是他熟悉的样子,却同样是他爱极了的样子。
无论床上妖娆媚人的小鹿,还是江湖上气势磅礴的陆鼎原,都是他爱入骨的陆鹿。韩量垂下眼帘,掩住眼底的一片似水温柔,再抬眼向台下看去时,眼中只剩淡然和冷漠。
陆鼎原坐在主位上,环视全场,等了半刻钟,才懒懒开口:“怎么?人都到齐了,说说吧!谁响的铃?”
夏天很无奈的站出来,然后很无奈的摊摊手“铃是我响的,但是…”夏天耸耸肩,看向陆总管。
“教主,是我请夏护法响得铃。”在广寒宫,陆总管的身份还在夏天之下,也不像在陆家庄叫陆鼎原少主,而是跟着大家叫教主或宫主。
“哦…所谓何事?”陆鼎原人未动,眼神却更深沉了。他对陆叔尊敬有加,却并不代表他可以越矩。“是想请教主送韩量韩公子出宫。”换言之,就是要将韩量扫地出门。
“哦?大家也都是这个意思吗?”陆鼎原将问题扔出去,顿时引起全场一片骚动。
“今天响铃是为了逼走那个韩量吗?”“我就说那个韩量是个祸害。”“一个公子而已,至于那么劳师动众吗?大晚上的。”
“什么公子,他哪有小倌的样子,听说教主才是被压的那一个。”“怎么可能?教主那样的人。”“所以才要把他送走啊!”“难道是真的?”“听说教主被迷得什么都听他的。”“咳…”陆鼎原轻咳一声,待到下面都静了,才道:“我记得我传过话下去吧?”“是,韩公子是教主收了房的人。”回答的仍旧是陆叔。
“为了送走本座的一个枕边人,半夜响逐月铃,又请三位长老前来,不觉得劳师动众了吗?”
陆鼎原的意思很明确,这是他的家事,和宫里的教务无关。陆叔也有点尴尬,其实他原本是听说,陆鼎原晚上基本上都和韩量闷在密室里做那种事情做一晚上不出来,所以准备趁夜联合三长老煽动教众,给四护法施压,然后等一切事情底定的时候,只等第二天早上陆鼎原和韩量出来后,以韩量耽误教主执行教务为由,直接将韩量送走。
但他显然忘记了两件事,其一就是陆鼎原功力深厚,即使在密室,仍旧可以听到逐月铃;其二,便是陆鼎原超强的自制力,逐月铃响,别说他仅仅是在做爱,就是瘫了残了,他抬也会让人将他抬出来。
这是陆鼎原作为一个教主的自制和责任。所以当陆鼎原协飞影和韩量一脸淡然的步入聚事堂的时候,陆叔就知道事情不太好善了了,但该做的,他还是会做。
那韩量就是个祸害,他一定会把他从少主身边清走。“原本教主收几个填房也好,妻妾也罢,我们是管不着的,”
陆叔拱手而礼,然后转身面对全场“但如果这个人危害教主,那就另当别论了。”“危害本座?”陆鼎原眯眼,等着陆叔的下文。
“教主可敢脱了上衣给大家看个明白?”原来的法子显然是行不通了,想逼退韩量,那就只有下狠药。
陆鼎原攥紧了衣袖下的拳头,没吭声。他的身子鞭痕累累,怎么给大家看?难道当众说自己不被人抽打就兴奋不起来吗?“陆总管是什么意思?”
问话的是冬离,她一向和夏宫的人没什么深交,谈不上什么成见或交情,却不喜欢陆总管此时咄咄逼人的样子。
虽然她也不喜欢韩量,但她知道,陆鼎原至少看似是喜欢的,而只要主子喜欢,她做为陆鼎原的护法,就会回护着。
“这广寒宫虽是男女参半,但少说也有近半数的女子,虽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但让教主一个大男人在这许多女子面前宽衣解带也欠妥吧?”
冬离将陆总管逼到一个绝境里,如果他敢说出让女子回避的话,就是连三长老都得罪了,因为是上任教主的旧部,所以已退位的长老无一不是女子;但如果他给不出个合理的解释,其他教众也不会干休,哪有人随便逼迫教主脱衣服的?“这…”陆总管略一犹豫,但到底是老姜,岂会轻易被斗败。“陆某听闻,自从这韩公子来了之后,屡次累教主身受重伤,只是想当众证实一下罢了。”
哪里是听闻?他分明是偷听到韩量向夏天讨要天蚕丝,说是什么做绳索鞭身之类,是要施用在陆鼎原身上的。
如果可以让教众看到韩量欺辱少主的铁证,那么虽有辱陆鼎原威名,却是一定可以将韩量赶走的。
“这还用得着脱衣服吗?何总管就在边上,问何总管就都可以知道了吧?”冬离嗤笑,陆总管这个谎扯得真不高明。
“也对也对!”陆叔陪着笑脸对着面前的冬离丫头,但面对小何子的时候,脸上虽笑着,眼睛里却带着压力“那何总管,一定要据实以告,莫要欺瞒教众才好啊!”小何子不明白一向和蔼如父的陆叔怎么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不由和台下的夏天对望一眼,却发现夏天也是皱着个眉,一脸颇为不爽的表情,想来也是被陆叔逼着才响得这逐月铃。
“韩公子来后,主子确实受了几次比较重的伤。”小何子缓缓道来。陆叔听到此处,刚要满意的笑笑,却听小何子又道“但韩公子来前,主子也时有受伤啊,况且,韩公子也懂医理,上次若不是韩公子鼎力相助,主子的手臂,怕没有那么快好呢!”
“你…”陆叔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宠若养子的小何子会向着外人。
但他又哪里知道,他就算再宠小何子,又哪有陆鼎原惯着小何子更甚?陆鼎原虽是面上冷淡的人,对身边人却是极好的,虽然从前脾气阴晴不定,但只要在他身边待上个几年的人,都能体味出那种好。
何况小何子的命是陆鼎原救的,又仰仗陆鼎原在广寒宫作威作福这么多年,就是再世父母,恐都及不上他对陆鼎原的感情,何况一个陆家庄总管?所以小何子向着的,自始至终都是陆鼎原。
而他此时向着韩量,便是说明陆鼎原向着韩量,明白人一参便该透的,只是有些人当局者迷罢了──就比如,陆家庄陆大总管。
“啊?那个韩公子还懂医啊?”“看不出来啊?”“不是个普通的小倌吗?”“侍寝,什么小倌?他哪里像小倌?”
“教主又网络了一个有用的人啊?”“教主哪回捡回来的是废物?”“也是,四护法好像都是教主亲捡回来的。”
“这个不会也封个护法吧?”“不可能,护法只有四个位子。”“那可没准,教主那性子哪管那许多。”
“那倒是,当初还不是让咱们这帮老爷们进了纯女子帮派的广寒宫。”“哎呀,护什么法啊,不是都说是枕边人了嘛?宫主都收了房了的。”
小何子的话引来下面一片窃窃私语声,底下人更是教主宫主的一通乱叫,根本没个章法。
“这点我可以作证,”飞影难得开口,但他一开口,就绝没有废话,并且,只要他开口了,就代表秋宫的态度,秋宫影卫,个个以秋影马首是瞻。
“我亲见韩公子将子母镖从宫主身上取下。”秋影说完,打了个眼色,聚事堂中现身的影卫立即撤了个干净,全都各回各位执行教务去了,不当值的,也都休息去了,不再掺和。
“秋影你什么意思?”不等陆总管发难,三长老中已经有人沉不住气了,其中岁数最大的一位杵着拐杖沉声喝问:“我们三把老骨头尚在这里审事听命,你就把你的人都撤了?”
“秋影只是觉得,广寒宫和宫主的安危,比个侍寝的去留重要。”飞影不紧不慢的回道。“哼,你们在外面挡得再严实,也抵不住窝里面的祸起萧墙。”
“韩公子不会危害宫主。”这点飞影无比肯定,那爱恋的眼神骗不了人,尤其骗过不他。“男男成风,成何体统?”“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吧!”
对这一点,夏天实在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了,再沉默下去,有麻烦的就不只是陆鼎原了。“况且,男风自古有之,宫闱中尚如此,江湖儿女又何妨?”
“哼,难道定要广寒宫威名扫地,在江湖中难以立足,你们才肯作罢?”三长老各有各的说辞,竟是各有不满的。
“广寒宫的威名?”陆鼎原嗤笑出声“现在才来计较这个?是不是晚点?”“陆宫主什么意思?”依旧是岁数最长的长老,手杖在地上跺得“!”
一声响,竟是含着内力的,立时让全场略显松散的气氛紧张起来。“什么意思?几位长老难道不知道广寒宫已经被江湖传成是魔教有些时日了?”
威名?如若不是他,别说威名,广寒宫在江湖上怕是连个名都没人知晓的,现在来讨“威名”了?骂名不少,威名怕是从不曾有过的。“哼,还不是你们这些个…男人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