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斯特雷怒气冲冲地回希文寝宫时,会议还没有散场,只有那位年轻的军医官魂不守舍地站在寝宫门口。亚斯特雷本身对他就没有好感,此刻干脆就拿他当透明人,径自从他身边绕开往希文寝宫走去。

这时一直跟丢了魂一样的军医官才恍然反应过来,蓦然出声喊住了他。

“元帅还在开会。”

“还没结束?”

亚斯特雷听到这话,原本就阴沉的眉宇间流露出了更多的不满:“那些老不死的东西一定又在拿我的事刁难他。这群只会坐享其成的小人!”

他说着碰地一拳砸在了寝宫外的多立克柱上,换做前几天萨兰一定懒得理会这个骄纵蛮横的小鬼,但是今天在看到亚斯特雷出现的一刹那,他的目光就几乎没有从他身上离开过。

他在希文的寝宫前听到的那些话如同魔障一般在他的耳边萦绕不绝。

虽然他知道那个孩子活下的可能微乎其微,但是万一呢。

这五年来他竭力躲避一切和希文有关的消息,他只有把那沉重的负罪感压在心底最深处才能不让那些黑暗的负面的情绪吞噬自己。

可是如果一开始就恨错了呢?

如果,一开始他就错了呢?

萨兰不敢再继续往下想,因为每多想一点,他就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狠狠撕扯着,啮噬着,让他的身上的每一处,乃至灵魂都在煎熬。

“你在看什么?”

亚斯特雷终于注意到萨兰异样的目光。他承认他对这个年轻的军医官的确有成见,他甚至为此和佛提娜大吵了一架,他不希望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那么亲近希文,那种几近扭曲的占有欲让他会不由自主地排斥希文身边一切关系亲密的人。

而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家伙,他甚至都调查不到他的来历背景,佛提娜就那么轻率地让他成为希文的贴身军医官。这意味着他可以全天候跟随在希文身边,可以毫无避讳地进出希文的寝宫,可以亲近他,甚至可以触碰他。

只要一想到这些,亚斯特雷就对这个人充满了敌意。

但是为了希文的健康他只能妥协,如果真的有个人能够管束住他,让他多爱惜一点自己的身体,就算要忍受有一个人比自己更亲近希文,他也只能选择接受。

可偏偏这个人一点都不安分守己。从他们见面的第一天起,这家伙就一副理所当然管天管地的模样,最离谱的是当着希文的面对自己耀武扬威。不过听说他已经被希文关了禁闭,没想到这么快又给放出来了。

真应该多关他几天,省得碍眼。

“希文既然不在你还留在这做什么?不会真的是把他的寝宫当成自己的家了吧。”

亚斯特雷毫不掩饰自己对军医官的恶意,尤其只要想到自己很快又要被希文赶回亚特林要塞,而这家伙则可以肆无忌惮地留在希文身边。

“这是我的职责,亚斯特雷将军。”

军医官的语气较之前似乎温和了一些,但亚斯特雷也不会因此放下对他的成见,正相反,职责那个词对他来说反而更像是一种炫耀。

“那你现在可以走了,我会在这里等他回来,需要你的时候佛提娜自然会叫你。”亚斯特雷说着便朝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朝着希文寝宫内走去。

可就在这时,背后沉默不语的军医官突然毫无预兆地开口喊了一声。

“乌利亚。”

亚斯特雷听到那个名字本能地脚步一顿,全无防备地回头看向了对方。

这个下意识的举动让萨兰感觉自己的心瞬间停止了跳动。

所有不确定的猜测都得到了证实。

他还活着,他们的孩子还活着。

希文救活了他,希文没有杀死他!

所以这五年来,你都是怎么一个人熬过来的?如果我没有回来,你是不是打算把这个秘密隐瞒一辈子?!

“你到底是什么人?!”

在下意识地回应那个名字的一刹那,亚斯特雷就意识到自己上当了。对方明显是在试探,而他的反应却等同于默认了对方的试探。

这家伙,他到底是谁?!

亚斯特雷冲上来,气急败坏地一把攥住萨兰的衣领,几乎要将他整个人从地上提起来。先前还在和他争锋相对的男人此刻却似乎什么气势都消失不见了,在被他狠狠拽住衣领的时候也没有任何反抗,看他的眼神更是让人觉得头皮发麻。

“我,我是……”

这是他一直期盼着能够平安降世的孩子,是他和希文的血脉,也是这一切错误的源头,是他错失的爱。

可是现在面对这全然陌生,充满厌恶的眼神,萨兰却没有办法堂堂正正地告诉他自己是谁。

而且他也不配。

他甚至能够想象一旦说出了自己的身份,这个孩子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说啊!你到底是什么人?!”

亚斯特雷已经可以确定眼前这个惹人心烦的家伙留在希文身边一定居心不良。乌利亚这个名字除了希文和佛提娜以外,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那是一个应该被埋葬在记忆深处的伤痕,只要是爱护希文的人都不会随意触碰。

可是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亚斯特雷!你在干什么?”

就在亚斯特雷准备对萨兰动手的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了希文的声音。这一声让亚斯特雷和萨兰同时转过身去。

“希文!你怎么了?”

出现在走廊尽头的希文几乎是被佛提娜搀扶着走回来的。所以亚斯特雷立刻就放开了萨兰转而奔向了希文。萨兰也因为看到了这一幕而陡然悬起了心,希文走的时候状态明显还没有恢复,这种情况下是不适合承受太大的精神压力的。但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场会议开的有多艰难。

“谁让你又来这里的?不是让你乖乖留在艾文达修道院?”

希文虽然看上去有些虚弱,但训人的时候气势犹在,前一秒还气势汹汹要吊打萨兰的亚斯特雷在他面前瞬间乖得像被人掐住后脖颈的猫,变脸速度之快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我很小心的,没有让人看到。”

亚斯特雷说着小心翼翼从佛提娜手里接过了希文,这个在外人面前从不肯示弱的男人也就只有在自己的孩子面前才会稍稍允许自己放松下来。况且他今天的确是太累了,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太累了。

议会上那群人各自为政,争吵不休,完全无视联盟的利益,一场会开得希文窝火无比,就差拍案而起直接骂人。

联盟再这样下去,分崩离析是迟早的事。但他不能让联盟走十字军团的老路,就算是要付出再大的代价,他也必须维持联盟的团结,至少他不能把一盘散沙交到亚斯特雷的手上。

有些事他必须早做决断,不能再让那些蠹虫继续腐蚀联盟的根基了。

“先让主人进去休息吧,你们两个如果要吵就滚远点吵。”

佛提娜从一开始就担心亚斯特雷和萨兰不能和平共处,现在看来她的担心果然成真了。这对真父子还真是水火不容,就算彼此都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也能这么针锋相对,如果真让亚斯特雷知道眼前这个军医官就是他最痛恨的萨兰本尊,他怕不是要直接操刀杀了他。

如果不是顾忌希文的感受,她倒是很乐意围观这场父子大战,反正她清楚亚斯特雷的实力,这小子疯起来一点都不输给当初的萨兰。况且他对这个所谓的生父又是满腔恨意,真的动起手来绝对会完全不讲情面。

希文这些年受过的苦是该有个人帮他讨回来了。

“我们没有吵架,我只是在关心希文的身体。”

呵呵。才怪。刚刚分明看到他抓着军医官的衣领挥着拳头,如果不是希文及时出声制止,她绝对能看到一场充满血腥的近身互搏。

佛提娜在心里冷笑过后,然后悄悄瞥了萨兰一眼,示意他先退下。可是萨兰对此却熟视无睹,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希文和亚斯特雷,仿佛能从他们两个身上看出什么花儿来。

佛提娜看他这副丢了魂的样子,心里陡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连忙拔高了声音提醒道:“你先退下吧,这里没有你的事了。”

“元帅不需要我照顾吗?”

如果是平时,萨兰得到佛提娜的暗示就该退场了,但是今天他分明无视了佛提娜的提醒,脚步不受控制地追了上去。佛提娜见状连忙冲上去将他拦住,在他耳边厉声警告道:“我让你退下!别给我惹麻烦!”

可这时希文却开口道:“让他留下,我有事要问他。”

萨兰闻言心头不觉猛然一跳。

亚斯特雷的脸色也陡然沉了下来。

“有什么事等你身体恢复了再问吧,他又不会跑丢。”

“过两天我要亲自去一趟斯特林防线。”

希文靠在亚斯特雷的肩上语气淡淡说道:“军医官,我需要你给我一套详细的健康分析报告。”

我想知道我剩下的时间究竟还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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