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文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一直以来滴酒不沾的他终于体会了一把宿醉后头疼欲裂的滋味,这更加证明他从前不碰酒精的选择是对的,以他如今的身份如此放纵自己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尤其让他恼火的是醉后的梦境里一直反反复复出现萨兰的影子,就仿佛要把这五年来他强压在心底最深处对那个人的感情全都翻出来摆在他的眼前,让他不得不去承认他没有一刻忘记过那个人。

甚至,没有一刻对那段感情真正释怀过。

所以选择割掉腺体是对的,否则在那种情绪下,天知道他又会做出什么失态的事来。他上一次发情期失控的黑历史犹在眼前,也就是那一次被萨兰那个混蛋趁虚而入,将本应该分道扬镳的两个人又一次强行绑在了一起。

还好这一次什么都没有发生,当然也不可能发生什么。这里是联盟总部,拥有整个星际最严密的防御系统,别说是大活人,就算是一只蚊虫也休想逃过佛提娜和伊斯科的监视闯进他的房间来。

所以还好,一切只是醉酒后的幻觉,他那些失控的丑态也不会有人看到。

希文正思绪混乱地盯着寝宫顶端的天花板怔怔出神之际,佛提娜的声音毫无防备地在他耳边突然响起。

“主人,您原本定在一个小时之后的会议,要推迟吗?”

这一下希文算是彻底回过神来了,这五年来他坐在联盟元帅的这个位置上,几乎没有一刻时间是属于自己的,就连睡觉休息都要时时刻刻紧张着,昨天这一晚他算是彻底放纵自己了,换做平时他肯定早早就已经起身为今天的军事会议做准备,结果就因为大醉了一场,完全把这场重要的会议给抛之脑后了。

“不用,前方战事紧急,分秒必争,我身为主帅更加不能懈怠。去把伊斯博雷叫来。”

佛提娜一听说他要叫伊斯博雷就猜到他要做什么了,以往希文总是这样,身体状态不好的时候就让伊斯科给他注□□神类药物,而这类药物的确可以短暂性地让人精神亢奋,但相应地也会对身体造成伤害,尤其是对于有过精神创伤的Omega来说,这种伤害更是不可逆的。

“您昨天就把他关禁闭了。恕属下直言,您不能再用那种药物了,对您的身体伤害实在太大。”

“打完斯特林这场战役之后,我会好好休养身体的。”

希文用一种不容反驳的语气打断了佛提娜的话,说话间就已经从床上坐起身来。佛提娜小心翼翼地盯着他的后脖颈看了看。昨夜希文因为发情热而陷入混乱的时候,佛提娜不得已把萨兰从禁闭室里放出来,因为只有他的信息素才能安抚希文,但是她也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让一个Alpha接近希文会引起什么后果,所以昨夜她几乎都做好了萨兰一有过激举动就杀了他的准备。

好在那家伙这次还算克制,没有趁着希文神志不清而做强迫他的事,事实也证明亿万分之一的配对率果然不可小觑,两人什么都不做只是抱在一起睡了一夜,希文的发情热就像是被特效药抑制住了一样很快平复下来。

所以当初冒险把萨兰留在希文身边的决定还是正确的。他的确比任何抑制剂都有效得多。最重要的是不会对希文的身体再产生什么负担。

“真希望能强迫您画押签字。”

佛提娜半开玩笑地说道:“这样我和伊斯科就不用整天为了如何帮您调养身体而头疼,亚斯特雷那边也不用成天提心吊胆了。”

希文似乎只有在说到那唯一心爱的孩子时才会露出温和的表情,不过他这次贸然回到联盟总部实在是太冲动了。虽然希文并不在意最高议会的议员们在背后是如何议论他的,但是伊斯博雷的话并非没有道理,他宠爱亚斯特雷有的时候反而是在给他未来掌权的道路制造障碍。

所以无论再舍不得,现在也必须把他从这风口浪尖上远远推开,不能让他过早地卷入这政治的旋涡,至少眼下还不是时候。

“要尽快把亚斯特雷送走。”

正低头专心为希文整理着衣领的佛提娜闻言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您既然打算把联盟的未来交给他,就应该让他尽快做好面对那些暴风雨的准备。您一直这样保护着他,他永远也不会长大的。”

“你也觉得我对他保护过度了?”

佛提娜整理好希文的衣领,轻轻向后退了一步,抬起眼目光毫不躲避直视着希文的眼睛,点头道:“您失去过他一次,所以我知道您有多在意他,可是他并不是襁褓中柔弱的孩子,他拥有连您都想象不到的力量,他是利莫里亚人的后代,是十字军团最强大的领袖和帝国最伟大战士的继承者。”

佛提娜说到这微微停顿了一下,希文没有打断她的话她才又继续说下去:“您透支了您自己的生命来保护他,这并不是他想要的,这甚至可能会成为他的负担,会令他充满负罪感。如果您真的希望他快乐,不是一直用自己的羽翼来保护他,而是让他和您一起去面对随时可能到来的风雨。”

这些话说到这里,其实佛提娜已经意识到是自己说得太多了,她本没有资格在希文面前说这些话,但是这段日子以来,最高议会上充斥着反对亚斯特雷和主战派的声音,局面甚至已经演变到连希文的地位都受到动摇的地步。

局面再恶化下去,就算联盟现在取得阶段性胜利,未来也会必可避免地走向分崩离析,而眼下希文为了稳定大局也不可能挥刀斩乱麻彻底肃清那些反对党,只能任由他们如毒瘤蔓草一样在联盟的最高议会里肆意滋生。

所以现在最重要的是亚斯特雷自己能够在联盟站稳脚跟,不仅要得到军队的支持,同样也要在最高议会建立自己的声望,只有这样才能真的减轻希文的压力,将来希文要将联盟交付到他手里,反对的声音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甚嚣尘上。

“这件事我会认真考虑,但眼下……”

希文正要往下说,这时他突然停了下来,目光阴沉地看向门外,佛提娜顺着他的目光也向外看去,不知道军医官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扇门外的,但刚才因为过度专注于劝说希文而完全忽略了门外的动静,这让佛提娜的心不由悬了起来。

“佛提娜你太大意了。”

希文狠狠瞪了佛提娜一眼就立刻终止了方才的话题,而此刻站在门口的军医官大人看上去似乎并无异样,一看到希文和佛提娜看向他就马上躬身向他们行礼。

但愿他什么都没听到才好。

佛提娜心里惴惴不安地祈祷着,然后给他递了个眼神,示意他现在可以进来。军医官看上去有些精神萎靡,身上的衣服还是昨天的那一套,提着从不离身的治疗箱匆匆忙忙地走了进来。

“佛提娜,你先出去吧。”

“主人……”

佛提娜还想提醒关于用药的事,但看着希文脸上决绝的神情又只好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直到佛提娜离开,希文缓缓走到那张宽大厚实覆满天鹅绒的佛提尤椅上——那算是他寝宫里除了卧床之外唯一的装饰物,是三年前亚斯特雷从战场上缴获的战利品,一张纯手工打造,款式复古精美,具有典型路易十五时期艺术风格,可以说整个星际可能都找不到第二张这种风格的手工座椅了。

但是当希文卷起衣袖示意伊斯博雷来为他注射药物的时候,对方却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仿佛完全没有听见他的话一样。希文有些不满地皱起了眉头,他原本就对这个喜欢妄自议论亚斯特雷的年轻军医有些不满,现在他又是这副抗拒不从的姿态,让希文愈发坚定了要换走他的决心。

他身边需要的只是一个顺从的助手,而不是时时刻刻跟他唱反调的激进派。如果是这样,他觉得这家伙更应该到最高议会去干活,而不是留在自己身边。

“你愣着做什么?需要我提醒你会议还有多久开始?”

“不。”

军医官用力攥紧了手里的医疗箱,在距离希文几步远的距离纹丝不动。

“属下认为您应该听从佛提娜长官的建议,您的身体不宜再过度使用药物,您现在最需要的是尽快恢复正常饮食和营养的摄入,而且您昨晚还饮酒了……”

“混账东西!”

不等他把话说完,希文已经拍案而起。他对自己的脾气向来克制得很好,哪怕在最高议会上被那些咄咄逼人的保守派老顽固们刁难时他也没有像这样爆发过。

他当然也不是那种会肆意挥霍权力的暴君,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对着眼前这个人,看着眼前这个人这双明明长得平凡无奇却总是有意无意吸引着他的眼睛,就会忍不住大发雷霆。

这个叫伊斯博雷的年轻人身上总是散发着一种让他不舒服的气质。所以每一次对上那双眼睛,每一次这个家伙总以为是地以关心他的身体为理由而各种反驳他,违抗他的命令时,希文就感觉自己的怒火克制不住地要宣泄出来。

“给我滚出去!”

希文想说这一次是彻底给我滚蛋,永远都别回来。

而那位年轻的军医官竟然就真的直接提着治疗箱转身向外走去。

混,混账东西!

他不知道的是,军医官之所以如此急切地离开是因为他心中有一个更大的疑惑需要立刻得到解答。

他是利莫里亚人的后代,是十字军团最强大的领袖和帝国最伟大战士的继承者。

佛提娜口中的这个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