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珺棠踏出锦衣卫的那一瞬,原本充斥在胸口的郁气消散许多,她抬手揉了揉眉心,隐隐带着疲惫之色。

“郡主!”陡然听得薛泽的声音,叶珺棠身形一顿,放下手便见薛泽快步向自己走来。

“您没事吧,那纪凌可有难为您?”薛泽问道。

“无事,我们走吧。”叶珺棠略一摇首,便向不远处的马车走去。

“郡主,咱们不是来拿卷宗的吗?”见叶珺棠两手空空如也便要离去,薛泽奇怪的问道。

“待会有人会送过去,走吧。”叶珺棠不愿多言,兀自上了马车。

叶珺棠素来寡言,且善于隐忍,故而薛泽并未发觉叶珺棠不妥的地方,待上了马车,车帘挡下车外的一切时,叶珺棠的俏脸布满寒霜。

这一次应该是第几次跟纪凌交锋了?奉天门前的玩笑,大理寺的不请自来,不过都是纪凌对自己的试探,而这一次,应该算是她们的第一次交手。

她看起来的不卑不亢,不过是在纪凌面前毫无用处的伪装,两次简单的接触,纪凌便已经摸透了她的脾气,轻易的便拿捏住了她。

这一次,是她输了。

叶珺棠看了眼自己的双手,随后死死攥紧,闭上眼待自己冷静下来后,叶珺棠长舒一口气。

今天的状况,她不会让自己再犯一次,也不会再让自己受制于纪凌。

她们前脚回了大理寺,后脚陶清川便将卷宗送来,叶珺棠吩咐薛泽带人将卷宗收好,自己便准备回后院。

“叶郡主留步。”陶清川陡然开口。

叶珺棠脚步一顿,回头看向陶清川,示意人开口。

陶清川面色不变,只道:“我家指挥使今夜设宴于醉仙楼,还请叶郡主赏光。”

叶珺棠面色一凝,冷声道:“本官公务繁忙,恐无暇去赴宴,还请陶大人回禀纪指挥使,她的好意本官心领了,陶大人慢走,本官便不送了。”

说罢,头也不回的进了后院。

陶清川回去后如叶珺棠所愿原原本本的将所有话又复述给纪凌听。

纪凌听完却也不恼,面上笑意却是更胜,陶清川见着问道:“指挥使,这叶珺棠这是铁了心要同咱们作对了?”

“不急。”纪凌懒洋洋的开口道:“她要是答应了,反而让本座觉得无趣。”

她随意起身道:“她不去倒是可惜了,罢了,叫上那些个今晚我们自己去。”

“是。”

叶珺棠倒也不是同纪凌说假话,而是她的确没有时间。

夜幕降临,剪下已经燃烧许多的蜡烛烛芯,叶珺棠抬手疲惫的揉了揉眉心。

“郡主,天色已晚,您快回去休息吧,晚了大将军跟夫人都会担心的。”薛泽担忧的看向叶珺棠。

闻言,叶珺棠看了眼窗外如墨的天色,将桌案上的卷宗收整好,这才起身道:“把这些收起来吧,你也早点回去。”

“是。”薛泽恭敬的应了一声,顿了顿又道:“那郡主稍待片刻,属下去去就回。”

“不用了,我自己回就好。”叶珺棠摇首拒绝。

薛泽不自觉拢眉,叶珺棠见着心底有些无奈道:“不必担忧,还没人能伤得了我。”

说着,拍了拍薛泽的肩便独自一人离去。

还未到宵禁时,京城内几条热闹主街此刻依旧灯火通明,叶珺棠牵着马行走在人群中,看着眼前热闹的模样不自觉舒展眉宇。

在边疆那等苦寒之地待久了,乍一回京,从最初的不适应到如今看着眼前热闹非凡的场景心底那腾升出一股莫名的欣慰。

她们在边疆奋力御敌,不就是为了眼前这一幕吗?

国泰民安,不就是她们这些人所图的吗?

只可惜,在这盛世之下,总有些人见不得安宁。

思至此,叶珺棠的眉头不自觉又紧缩起来。

忽而听得一阵破空之声,叶珺棠耳尖一动,抬手用力一握,手中抓住了突袭而来的“暗器”。

张手一瞧,原本一粒的花生米此刻已经碎成了粉末。

叶珺棠抬头,便见高楼二楼之处,纪凌正探着头,眉眼带着些许玩味,巧笑嫣然的看着自己。

对上那肆意的目光,叶珺棠不自觉的抿唇。

她正想转头离去,却不想那人自二楼凌空而下,稳健的落在她面前。

叶珺棠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素净的面上却保持着惯有的冷静淡然。

“叶郡主这是去何处?”纪凌挑眉,笑着看她。

“回府。”

看着叶珺棠面不改色的模样,纪凌唇边勾起一抹弧度,随后笑道:“本座还以为,叶郡主是特意赴宴的。”

“下官只是路过。”叶珺棠不想与纪凌过多言谈,牵着马缰,便欲绕过纪凌离去。

哪曾想。纪凌一张手拦住了叶珺棠的去路。

“既然来了,叶郡主不妨上去坐坐。”依旧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说的话,却是不容拒绝的语气。

叶珺棠没有说话,两人僵持着,很快引起了周围人的百姓,叶珺棠甚少回京,故而没有多少人认识她,但纪凌不同,身为锦衣卫指挥使,京城里臭名昭著的人,没有一个,会不认识她。

故而当在看到纪凌的身影时,周遭众人都不约而同的快速退避三舍,但见纪凌拦下了一面无表情的锦衣女子,骨子里的好奇心作祟,虽是躲得远远的,目光却还是不由自主的停留在那两人身上。

“怎么样?叶郡主好好考虑一下?”纪凌面上的笑意对叶珺棠来说有些刺眼。

那是一种胜券在握的洋洋自得,不同于战场上那些自负的将领,纪凌的自信,来自于她对自己的把控。

叶珺棠藏在衣袖下的手不自觉捏紧,片刻后,她松开手看着纪凌道:“纪指挥使盛情,下官感激不尽,只是下官家中管教甚严,若回去晚了,家父容易牵连。”

“哈哈。”纪凌大笑出声道:“我倒不怕叶将军牵连,大不了就是一顿皮肉之苦罢了,只看叶郡主敢不敢。”

面对纪凌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叶珺棠突然勾了唇角,便见她上前一步,两人间的距离忽然拉进,令纪凌有些猝不及防,正错愕间,便听得叶珺棠开口,带着挑衅般的低笑。

“下官自是敢的,便是不知纪指挥使酒量如何。”

叶珺棠说吧,竟是不再看一眼纪凌,兀自进了酒楼,朗声开口:“小儿,把你们这最烈的酒上两坛!”

纪凌眉梢一挑,转身看向叶珺棠笑道:“叶郡主这是想同本座不醉不归吗?”

看着小二带着几人将酒端上桌,两半人高的大坛子烈酒,光是闻着就快要将人熏醉过去,叶珺棠转头看向纪凌,古井无波的墨瞳凝视着纪凌,那从沙场上下来的独有的杀伐之气铺天盖地的弥漫开来,原本吵闹的酒楼不自觉的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了那红衣女子身上。

“既然纪指挥使一心想要为下官接风洗尘,那么,不如纪指挥使先同下官热热身,喝完这烈酒也不迟。”

嗓音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却带着些许睥睨天下的气势,看着那红衣如火的女子,纪凌的唇角不自觉的上扬。

她缓缓迈步上前,似乎一点也不受叶珺棠的气势影响,肆意一笑道:“想不到叶郡主如此热情,倒是让本座受宠若惊呐。”

“莫非纪指挥使怕了?”叶珺棠睨着她。

“怕?本座这一生中从未有过怕这一字。”纪凌走到叶珺棠对面,望着那两大坛子的酒笑道:“叶郡主想怎么喝?”

“小二,上碗。”叶珺棠没有回她,而是又朗声道。

那小二先是看了一眼纪凌,这尊活阎王在这,他不敢轻举妄动,纪凌瞧着,眸光一扫带着凌厉之势:“耳朵聋了吗?”

小二吓了一跳,登时不敢怠慢,飞快取了酒碗放在两人面前,然后迅速离场,来去之快,速度让纪凌都有些咂舌。

碗上来了,自然到了正题,便见叶珺棠一掌拍开酒坛封泥给纪凌倒了一碗,随后又打开自己的那坛为自己满上,这才看向纪凌道:“你我一人一坛,喝完为止。”

纪凌挑眉,有些诧异,随后笑道:“原本只是听说边关将士都是这种喝法,想不到本座有朝一日也能试上一试。”

叶珺棠没有说话,只是端起酒碗将酒一饮而尽,那豪迈的姿态令纪凌忍不住多看一眼,叶珺棠放下空空如也的酒碗,神色如常,面上连一点变化都看不出来,只是那目光又落在了纪凌身上。

被她瞧着,纪凌自然不甘落后,端起自己那一碗,学着叶珺棠喝了下去。

烈酒宛若刀子一般划过喉咙,吞咽下去只觉得胃里火烧火燎,一碗饮尽,纪凌放下碗,微微皱眉。

她从未这般喝过酒,更是从未喝过这般烈酒,一碗下肚,便觉得有些难受,连忙运着内力缓解,面上却还是保持着那嚣张笑意,冲叶珺棠挑了挑眉。

“纪指挥使好酒量。”叶珺棠说着,面上却没有多少诧异,若是一碗就能喝醉了纪凌,那想来也是天方夜谭,她拿过酒坛再度为两人满上,端起自己那一碗,看向纪凌。

“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