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汐没想到前一秒一脸狰狞说着狠话的林婧莹下一秒会画风大变,潸然泪下。

“那日大姐姐真的是气极了才会失去理智。”

林婧莹一松开手,林汐马上掏出手帕帮她擦眼泪,并不着痕迹换了站位,走到不靠湖面那一侧。

“四妹妹可怪我?”

林汐摇摇头,一脸恳切。

“大姐姐对婉莹如此好,婉莹怎么会怪你?是婉莹不好,婉莹不懂事,做错了事惹姐姐生气。”林汐虽不明白为何在过去这么多天后林婧莹会忽然忏悔,但处理惯人事矛盾的林汐知道,这是个机会,必须要把握。不然日后就算不再提,但也是个定、时、炸、弹,林婉莹的存在于她而言就会成为一个疙瘩。

“妹妹真这么想?”

林汐郑重点点头,“希望姐姐莫怪妹妹,妹妹以后一定懂事。”

林婧莹被她这稚嫩的话惹得噗嗤一笑,泪也不再流了,右手食指轻轻在她脑门戳了一下。

“你这个皮猴。”

“姐姐笑了,那就是不再恼妹妹了。”林汐面上一脸真挚无比的欣喜表情,内心却是百感交集。

装天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回到自己的西偏院,林汐给自己满了一盏茶喝完后踩着小矮墩爬上了铺着金色绣花被褥的软榻。

天大地大,补眠最大。

只是林汐这觉并没能睡多久,小巧拿披风也顺便带回了一个惊天大消息,林修平要给府中的几位小姐请西席先生。

林汐的瞌睡虫也瞬间被这消息炸走了,兴奋拉着小巧细细追问。

“真的吗?什么时候开始?”

“真的真的。听闻刘管事已经在物色先生,打算等办完大小姐及笄礼后。”

太好了,林婧莹及笄礼就在这个月底,有还十来天,也就是说,很快她的日子就不会这么无意义了,林汐心情那个美啊。

也不知道林婧莹知道这件事后心里落差有多大,她作为嫡长女,也只是跟着卢氏读了几本启蒙书,识了几个字而已。如今她快要及笄嫁人了,父亲却来了个大转变,给妹妹们请西席先生,以她小气爱妒忌的性格,只怕知道这消息后牙都要咬掉了吧。

林家虽然有钱,可是从来没有过请西席的先例,当年林二少爷考上了秀才,林老夫人也只是给他转了个比较好的私塾而已。

忽然这般转变是因何故?

林汐笑着笑着,忽然联想到今早林婧莹的转变,感叹这日子过的真是跳脱。

翌日,林汐起床的时间比往日还早了半个时辰,因今日是十五。林老夫人虽跟着二房在东院居住,但每逢初一十五,大房所有人都要去给她请安。林汐初穿来那一个多月因林婉莹落水身子不好,所以没参与过。但如今她身体好了,自然是不能随便缺席的。

来到林府这么久,今日总算能见齐所有人了。林汐顺了顺衣袖,一脸严肃。

林修平的几房姨太太、女儿、儿子,寅时皆准时来到卢氏主院,而后在林修平带领下,浩浩荡荡过了东院。

东院其实是林府扩张前的府邸,林修平把家业做大了,便把临挨着的两间宅子买了过来,扩建成如今的规模。林修安成亲后,林老太太提议把东院调给二房单住,两房平日分开过,变相的分府不分家。

故虽只是叫东院,但面积一点都不小,占整个扩张后林府的三分之一有余。

大房的人到时,林老夫人早已坐在铺了厚棉垫的罗汉床上,床上放着张小几,几上放着热茶跟瓜果点心。

二房的人依序坐在左下侧圈椅上,见到林修平,皆起身相迎。

林修平和卢氏领着众人进门后就齐齐给林老夫人行礼,然后依次坐下。

林修平首先开口笑道:“最近天气渐冷,母亲腿疼毛病可有犯?”

“注意着呢,喜鹊画眉几个每天睡前都给我捏上半个时辰,今年倒还没疼过。”林老夫人已年过半百,发髻梳的十分整齐,没有一丝凌乱,只是那一根根银丝却怎么也藏不住了,眼角的皱纹也在诉说着岁月沧桑。

“好,这几个奴婢都是用心的。这个月赏半个月月钱。”最后这句话林修平是对着卢氏说的。

卢氏脸僵了一下,很快笑容满面直点头。

“把老太太照顾好,自然是要赏。”心里却嘀咕,老太太身边这几个丫鬟,除了刘嫲嫲,全是一等丫头,每月月银三两,比府里其他一等丫头还多了一两呢。还动不动则赏,以后这丫头婆子岂不是更抱着老太太大腿不放。

问候完老太太,林修平看向坐在对面的林修安,笑容收敛了点,带了丝兄长的威严。

“二弟近来学习如何?”

林修安起身作揖后回话:“这段日子读了董公的《阅读者言》,颇有新感悟。”

“如此甚好。”林修平点点头。其实到如今,他对这位弟弟能否高中入仕早已没了期盼,只不过母亲念着,便由着他。

兄弟两寒暄了几句,又转到几个孙子辈的挨个向老夫人汇报近况,林老夫人象征性特别关心了两句林婉莹后,终于不负二太太许氏所望,问到了请西席先生这个话题。

自打知道大房要给几位小姐找西席开始,许氏心里就酸的不行。她的夫君自打没再上私塾后就一个人闭门苦读,不见大房有提过要为他请先生,若早早请个有学问的先生教导,兴许林修安早就中举了,哪会到现在还被人笑话只是个秀才。

林修平笑着回答道:“前些年儿子去平阳,见平阳许多大户人家都不惜花费重金聘请有名望的教养嫲嫲与西席先生教导子女。了解之下才知,平阳人家也极重视女儿的学问教育,特别是那些名门望族家出的女儿,个个都知书达理。儿子想,如今我们林家在津饶也算是有头脸的,且几位姑娘年纪正好,所以才想着,不如也学学平阳人家,请个西席先生教导女儿读书识字。”

听完,林老夫人冷笑了声,道:“说什么前些年平阳所见,只怕是平阳来的人对你吹的枕边风吧。”

此话不言而喻,大家都知道林老夫人这是在说沈书云,不由都看向她。

沈书云一如过往压根没理会,自顾喝茶。

林修平轻咳了声,仍好声说道:“这事确实是儿子一人所想,与珍儿讨论后,都觉得请个西席先生不错。”

见他提到自己,卢氏只好点点头,附和道:“是,儿媳也是觉得夫君这想法不错。”

林老夫人想到自己因为不识字,在夫君离世后受的苦,心里也不是特别反对这事。只是知儿莫若母,林修平突然起这念头,不可能是没缘由。但这缘由她可待两人私下再问,堂上大大小小这么多人,许多事也不好拿到面上来说。

“也罢,只是这男女毕竟有防,还是得注意些。”

“这是自然,儿子会注意的。”

许氏见这事不仅没掀起什么波澜,还三言两语得到老太太首肯了,忍不住开口了。

“大伯,你也别怪我多嘴。平阳毕竟是平阳,在我们津饶,还从来没有过哪户人家会在自己家请西席先生。何况女子向来贤良淑德最重要,与其把时间花费在这上面,不如多练练女红,将来嫁去夫家也不至于太丢脸。”

卢氏不善女红,曾因把鸳鸯绣成鸭子被许氏笑话了许多年。如今听到她这话,顿时满脸通红,分不清是因气愤还是羞愧。

“弟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哟,不小心踩到嫂子的痛处,掌嘴掌嘴。”许氏一边象征性拍了两下嘴角,一边笑的无比风骚。

赵姨娘平时多受卢氏佛照,见当家主母被攻击的无架之力,自是跳出来帮忙。

“妾也认为老爷这想法极好。平日里看太太主持家中中馈有条不絮,就羡慕太太识得字懂算账。逢年节大祭府里正是忙的时候也幸得有沈妹妹帮忙,不像妾,什么都不懂,就是有心也帮不上什么。”

“赵姨娘这话说的太逗了,你怎么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你可是帮太太生了长子呀。”

许氏公然揭卢氏伤疤,让看热闹的众人不由都倒抽了口冷气,卢氏更是气的浑身颤抖。

但许氏没半分惧怕,虽然林家的生意都掌握在林修平手里,林府的日常开支各院用度也是卢氏掌管,可自己为二房连生两个嫡子,深得老夫人欢心。反观这卢氏,身为长房正妻,却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若不是当年卢氏的母亲见自己女儿连生两个女儿,当机立断为她选了赵曼抬了姨娘,让赵曼生到了个儿子,只怕卢氏正妻之位都可能不保。

林老夫人虽然偏袒二房,但也不想两房之间间隙太深,眼下见大儿子都脸色不好,便道:“好了,不过就是请西席,瞧你们都说到哪里去了。时辰也不早了,都散了吧,修平你留下来陪我用膳。”

今天的请安,于许氏的大获全胜,卢氏的抑郁寡欢告终。

回去途中,林汐特意打量了下今天话题主角之一的林弘志,毕竟只有八岁,亲眼目睹生母与嫡母被许氏奚落,愤慨全然表现在脸上。

赵姨娘讨好地上前搭话,被他瞪得只好化作讪笑。

众观大房这些人,最不受旁人嬉笑怒骂影响的还是这躯体的生母沈书云。林汐觉得老太太那话也许说的对,兴许这请西席一事,与沈书云脱不了关系。

林老爷宠爱沈书云,除了貌美外,不就是那与其他人不一样的孤傲读书人气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