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左看往右走

作者:筱禾

“哼…”阿俊冷笑:“你的意思是小时候我们要靠着父母生存,现在他们没用了,就可以过河拆桥了。”

 “你怎么也跟女的似的胡搅蛮缠呢,真他妈的母!”“你除了抽烟喝酒赌钱骂人,我也没看你公在哪里。”阿俊说话的语气很平静。“你这么瞧不起我,咱们分了算了,耗着干什么?”“我从来没有看不起你,是你看不起我,看不起你自己。”

 “是呀,我他妈的有什么呀,我连个屁都没有…你也没什么,你不说你成天东抄西凑,就是个文章机器嘛。”我头昏脑涨,可很兴奋,想吵架。

 “贬低我也无助于增强你的自信。”阿俊的口气还是淡淡的。我发笑,因为卢俊杰骂人能骂到点子上,还不说脏话,想吵架都吵不起来。

 接着,我感觉到阿俊抚摸我的头发,他蹲在我对面,另一只手抓住我的手,令我们十指交叉在一起,他握着我的手开口说:“我绝对不能让家里知道我是gay。不是因为我害怕他们。我父母虽然是开厂子的,可很多观念保守到你都不能想象。

 我现在经常向他们灌输独身的思想,遇不到合适的另一半坚决不凑合。”阿俊说到这里叹口气:“都希望父母长寿,可自然法则谁也无法抗拒,其实生命很脆弱,也许就几年、或许几十年,我不想让他们经受不必要的痛苦…”

 我的酒劲上来了,越发迷糊,我坚决认同阿俊的一个想法:宁可我们小辈受,不能让老辈受。但我没说出这话,因为我已经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大年三十,我从睡梦里醒来时已经下午四点多了。

 昨天晚上我打牌打到四点,又和同事一起吃东西喝酒,早上六点才回家睡觉。手机里全是阿俊的短信留言,也只有阿俊的留言。我将手机扔到一边,想着如今不必再象原来一样顾念着我爸那里、我妈那里,雯姐,甚至水水和钱刚都不能去打扰他们。俗话说有什么别有病,没什么别没钱,一屁股债再加上卧病的老婆,没有人比刘水更心烦的了。

 钱刚老婆一天比一天凶,钱刚现在什么都指望着老婆,连进货都她老婆管,花钱向他老婆要。他只负责上网聊天、买小说看影碟,游荡在公园厕所洗澡堂间、和大家打情骂俏。

 今年春节,钱刚高高兴兴地买了一堆东西陪老婆回四川,全当旅游,钱刚爹妈气得一点脾气没有。我先来到阳台上,天色已晚,万家灯火。因为刚刚下过一场雪,还能看得清楚不远处街道上匆匆的行人。

 现在应该难寻天堂鸟里随处可见的饥渴目光吧,无论是本性被痛苦地压抑着,还是释放后近乎堕落地放纵,但此时此刻他们隐藏在社会的各个角落中,扮演着乖女孝子,良夫贤妻,严父慈母的角色。阿俊也是其中之一。我走到厨房,记得前天空空的冰箱,现在里面满满的食物,一些水果,多半是不需要加工的各种成品。

 地上放着两打啤酒和一箱无糖的可乐。阿俊说喜欢喝饮料没问题,但一定要保持精壮的身材。我将喜欢吃的火腿,熏鱼,寿司、葡萄、啤酒统统搬到客厅茶几上,然后打开电视。

 电视里,无论什么节目,内容与春节是否相关,主持人必定打扮得喜气洋洋,不着红色不穿唐装就不足以表达太平盛世的喜悦兴奋。

 晚会节目,每个演员使出吃奶的劲头、抡圆了膀子要逗你笑,男男女女不顾脸上堆起的皱纹,鼓起的眼袋,乐得阳光灿烂。想看看有没有可以将就看的电影,贺岁片,搞笑片,无一不配合最隆重喜庆地传统佳节。

 不知道此时全国十几亿人民到底有多么快乐,我想至少水水他们家,钱刚的父母,还有我就不会很领情地观看节目。

 我想起十岁的那个除夕,听大人们愉快兴奋地谈论著发生在他人身上的悲剧,原来在这个特殊的时刻,什么样的苦难都可以当作笑料来开心的。我一时找不到烟灰缸,只能将烟灰弹到啤酒罐里,弹到吃剩下的食物盘子内。

 电话响,我借助电视的微光寻找手机,不小心将还啤酒罐、剩饭和烟灰尘碰到地上,阿俊的地毯算是完蛋了。是阿俊的电话,他问我做什么呢,我说看电视。

 他问我吃饭了吗,我说吃了。他又说有些食物用微波炉打一打,不要吃凉的。我说我知道。阿俊还说了好多话,我都没听进去,我的注意力正集中在电影剧情上。

 我凌晨的时候才睡着,醒来后竟然看着阿俊对我笑。“几点了?今天是初几啊?”我躺在沙发上迷糊着问。

 “初一下午两点。”阿俊回答。我抬起头,记忆里我将着屋子搞得非常恐怖,可现在茶几上干干净净,连地毯都和从前一样的漂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问。“11点就回来了…下午咱们出去吃饭吧?你想去哪里?”

 阿俊笑着问。我站起身,到浴室里把自己收拾干净,阿俊在一旁说这说那的,我没理他,然后对阿俊说,我下午已经和人约好了打牌。

 “我今晚不回家了,等你上班了我再回去…”阿俊语气里明显有些着急。我将东西拿好,穿上大衣,然后说:“我和他们约好了…”我端详阿俊心焦烦躁的表情,终于开口说:“…咱们算了吧,分了算了…”

 我虽然不太会看人,但观察阿俊,还是很在行。他先有点傻,是茫然吧,接着是恐惧,然后不是知所措。他抿一下嘴唇,问:“为什么呀?”

 “缘分吧…算了,他们等我呢,回来再说…”“你什么时候回来?”阿俊打断我厉声问,他好象生气了。

 “明天早上…也不一定,我上班后申请一个床位再来拿东西…”阿俊还那么傻傻地站着,显得人更加矮小,伶牙俐齿地他也哑了。我打开门出去,在关门的刹那,听见阿俊喊了一句“周航!”

 阿俊的音色不浑厚,这声好象更加刺耳,还伴随着若有若无地哭腔。不过他没追出来。我心里也不好受,看着阿俊伤心我就难受,但转念劝自己,还是直说了比较轻松。我不去想阿俊,给小魏打电话,想着今晚上好好地赢他们几把。

 ***麻将桌上,大家聊天的话题和赵雯有关,前不久赵雯领人抓聚众赌博的酒店员工。说着说着众人又拿赵雯开逗。

 “那些越有钱的人,生意做的越大的人床上越不行,她那老公四十好几怎么能干得动,她那么骚,不跟张大帅乱搞还不憋死。”几个人齐声淫笑。

 “女人性欲来了,满床打滚,不满足了根本不行…”“看女人嘴的大小就能知道x的大小,你们看她嘴那么大,哇靠,那下面…”

 听他们胡说八道,我就不自觉地想到和雯姐上床的日子,想到我对她讲阿俊,想到她威胁我去告发阿俊…我实在忍无可忍,骂了一句:“你们他妈的烦不烦啊!”小魏笑道:“知道你不爱听这些,这方面我们跟你没共同语言。”其他人也暧昧淫笑。“不就操x嘛,你们看的不一定有我干得多。”我轻蔑地笑着回敬他。

 “你干的和我们干的不一样吧?…”他们嘲笑我。我不置可否地笑笑:“碰一个…四条…咱凭良心说,就咱五湖这几块料里,数赵雯最不和气,好歹都给人个面子,也不阴坏,你们看那甘萝卜,我一看他笑面虎的样儿,我就来气。”

 我应该为赵雯说几句好话,毕竟她是曾经对我好过的女人。“甘萝卜是他妈坏,上次李同那事全是他背后鼓捣…”小夏接话碴。

 玩到凌晨四点多,罗罗和小夏挤一个床,我说我不回去了,和小魏凑合一宿,小魏立刻说:别别,我不喜欢…两个人挤在一起。我瞪了小魏一眼,随口骂了一句,心里发誓再不和他们玩了,然后借了辆自行车离开。

 外面漆黑一团,连个月亮星星也没有。我可以去我妈那里,他们还没回来呢,但我怕这么久没回去过,他们是不是已经把我那个破剃须刀、牙刷和其他东西给扔了。阿俊那里更舒适,能洗热水澡,有宽大的床,而且我的衣服,用品都在那里,但我怕阿俊在家等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他说。

 昨天下午看着他烦就说了分手,好不容易轻松解脱了,再听他说三道四,又要烦。我的手机没关,阿俊也一直没给我打电话。我打到我们的家,如果没人接,说明他回蕙城了,我就回去那里。

 电话才响了一声,第二声就有人接听:“喂…”阿俊的声音有些哑,但很清晰,莫非他没睡觉?我将电话挂了,决定回家。还没骑太远,手机叫,掏出来看,是阿俊那里。我很困,很想睡觉,于是关了手机继续骑车。

 不知道是不是已经不习惯自己原先的破床,那一觉我睡得并不好,似乎一直在做梦,一下子是我妈,薛萍,雯姐,一下子又是大雨,水水,钱刚,不过没有阿俊。

 有人敲门,我去开门,我妈从武夷山回来了,和她回来的不是许老师,而是我爸,我奇怪地问:怎么是你们两人?他们笑着反问:为什么不该是我们俩?

 我妈还在敲门…我终于醒了,真地爬起来去开门,阿俊站在门口,他看见我后微微笑笑,笑得不自然不好看。

 “你怎么找来的?”我打着哈欠问阿俊,然后回身走到床边,又想躺下。“到你们家门口,随便问一个人就知道。”

 阿俊的语气和平常一样,可声音挺怪的。他进来,将门关上,站在我对面。我注意到阿俊四下打量了片刻,然后笑着问我:“你玩到几点?”“现在几点?”我问。

 “下午一点了。”阿俊没看表回答,然后坐在我的床上,坐在我身边。“你怎么嗓子哑了?”我问。“没有啊。”阿俊回答,还清了清嗓子:“这两天话说多了…”

 阿俊笑笑,低头看着躺在床上的我,接着讲:“还睡啊,差不多了吧,五点到一点,八个小时了,睡眠够充足的了…”阿俊笑着轻轻捏我的下巴。“干什么你!”我说着将阿俊的手一下子推开。“咱们下午出去吧?总昏睡对身体不好…”他依然笑着说。

 “你怎么知道我从五点睡的?”我看着阿俊,问。“猜的,凌晨四点四十那个电话是不是你打的?”

 “你破案呢?”我也笑了。“快起来,外面太阳可好了,今天一点也不冷,呼吸新鲜空气,对你身体有好处…”阿俊边说边拉我。我服了阿俊,就象我佩服赵雯那样,他们真是高。“阿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