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一米多长的树枝开始乱糟糟的划拉,怪事我见得多了,并不害怕,但是这种事情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发生,背后必定还有别的原因,这才是让我担心的地方,然而不管怎么仔细的暗中观察,周围始终没有动静。
"你看,这根树枝像是在干什么?"韩胜带着两个人在前面看了一会儿,带着疑惑,转头问我。
我看不出树枝到底是在搞什么鬼花样,但心里却一直怀疑,附近肯定有人,只不过分不清对方的真正意图,心里加了百分的小心。
"我倒觉得,它在写字。"韩胜虽然五大三粗,不过眼睛倒是很厉害的,对我道:"在地上写字。"
我不认识字,对这个自然也不感冒,不过听了韩胜的话,再转眼仔细看看那根来回乱划拉的树枝,就感觉好像真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抓着树枝在地上划道。旁边没有别的动静,韩胜观察了一会儿,就让人过去看。下头的人小心翼翼走近了几步,身子一下顿住了,呆了半天,一溜烟转回来,想了想,问我道:"姑爷,你是姓陈的对吧?"
"怎么?"
"那根树枝,像是找你的。"
"找我的?"我怔了怔,晕头转向的,那人就接着道:"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我也随之走近了几步,果然,树枝停在原地,地面的灰土路上显出几个大大的字迹,我认不出,韩胜跟在后头,道:"它就是在写字的。"
"写的是什么?"
"陈近水,朝东,十五步。"韩胜照着地面上的字念了一遍,咂咂嘴巴,道:"这是什么意思?"
我下意识就朝东边看了看,那是小路旁边的荒地,这条路虽小,却是陆路上前行的一条要道,人有急事,通常会选择这里赶路,东边黑漆漆的一片,看不到任何东西。我暗中琢磨着,对方已经直接把我的名字给点了出来,说明是认识我的,而且,如果要半途偷袭,用不着这样做。
我心里感觉怪异,韩胜先让人朝东边走了走,都是松软的沙土地,光秃秃的,看到情况无异,我跟韩胜也跟着走过去。我精准的算计着脚下的步子,十五步之后,沙地上没有任何异常,就这一转眼的功夫,那根横亘在小路中间的树枝摇晃着滚了过来,唰的一下直立,在我面前只有半步远的地方动了动,又划拉了一下。
"它又写字了?"我只感觉庆幸,如果是我一个人经过这里,看见树枝写字,立马就要睁眼瞎。
"恩。"韩胜点点头,道:"它划拉了一个挖字。"
"那就挖。"
韩胜带着的人立即动手在树枝指引的地方挖起来,那种沙土很松软,挖的飞快,挖下去大概有一米半深的时候,一只惨白的手隐约从沙子中露了出来。看见这个,心里一下就明白了,这下头埋着一个人。
沙子下的手一露出来,手的主人也随即被刨出了沙地。抹掉尸体脸上的沙土,我一愣,马上认出,这是谭家婆子。
谭家婆子明显是死掉了,肯定是让人杀了随手埋在这儿的。三十六旁门中倚重谭家婆子的地方很多,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不会有人拿她开刀。谭家婆子死的很惨,脸上被刀子划的乱糟糟的,额头上开了一个十字刀花,皮肉外翻,惨不忍睹。一直到死去的时候,她还没有闭上眼睛。
"狠!"韩胜蹲在旁边看了看,道:"虚窍划烂了,下手的人连一点点机会都不留给她。"
在河滩的阴阳生死术数之中,据说神魂是主,肉身是庐舍,无论是不是普通人,死掉之后,神魂肯定是顺着虚窍钻出来的。通常的说法,人有七窍,那是明七窍,除了七窍,还有两个虚窍,分别隐藏在额头和正头顶,虚窍是神魂进出身体的地方,虚窍被毁了,人死之后魂魄钻不出来,会被憋在肉身里,等到肉身**,神魂随之也要散掉。显然,动手杀了谭家婆子的人,是要彻底弄死她。
这一下,事情完全明了了,谭家婆子搞了一辈子阴阳术数之类的东西,被人整成这样,还有活动的余地,一路把我引到这儿。但是我不懂尸语过话那一套,谭家婆子已经死了,肯定无法跟我正常对话。
我想想,让人把谭家婆子的尸体弄出来,然后找石头堆了一个框,把她埋下去,上面铺了一层沙子,做成沙盘。她既然专门把我引过来,那就肯定有要说的话。我不懂过话,只能这样试试。沙盘铺好,我在上面插了两根小树枝。
果然,树枝刚刚插下去,就开始在沙盘上飞快的划动,一般的问尸扶乩,对方给出来的都是鬼画符一样的印记,还需要扶乩的主持者解读,但谭家婆子对这些很精熟,直接留下了可以读懂的文字,韩胜一句一句的跟我念了出来。
"我的仇,不用报,恩怨中止到这里,谭家人以后永不再做神婆,秋儿走散了,托你找她。"
我听了韩胜的口述,觉得谭家婆子虽然是女人,却很识大体,知道为了报仇那样杀来杀去,到最后只会连累谭家,她们家本来就人少,经不住连番的折腾。她说的秋儿,我还有很深的印象,和小九红一样,性子直爽又火辣的一个姑娘。谭家婆子死了,只是放心不下自己的孙女。我天天都在河滩两岸到处走动,顺便替她留意一下谭小秋的下落,是举手之劳,但却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她,憋了半天,只能在沙盘前头点点头,郑重的应允下来。
不知道谭家婆子能否感应到我的应允,但是沙盘上两根竖着的树枝立即就倒了一根,这说明她已经安心了。
我想张罗着把谭家婆子挖出来,想办法安葬掉,不过还没动手,另一根小树枝在沙盘上不断的晃动,我心里一动,把写满了字迹的沙盘重新抹平。晃动的树枝又开始重新划动,留下了一串字迹。
"陈一魁,被困,连环山只有你能救他"韩胜一字一句的念了出来。
听完之后,心头猛然一颤,陈一魁这个名字,我不是第一次听说,最早在童龄山八角楼的时候,九黎的麻杨婆嘲讽大头佛,就曾经说过这个名字。这个名字跟庞大并列在一起,虽然没有别的人跟我讲过,但既然跟庞大并称,即便不是七门人,也必然跟七门有着紧密的关系。谭家婆子在这个时候透露这件事,不会没有原因。
七门里,就我们一家姓陈,这个陈一魁如果真的也是七门里的人,那就跟我们家有着极深的渊源。更让我吃惊的是,这里又一次提到了连环山,到目前为止,我还不知道爹他们有没有从连环山脱困。
写完这串字之后,树枝倒下了,一动都不动,说明谭家婆子要说的话已经说完。我把她从沙盘下面挖出来,对韩胜道:"想想办法先好好葬了,回头再通知谭家人迁回谭家去。"
我在韩家的身份的确有点尴尬,他们一口一个姑爷喊的很让人别扭,不过都很听我的吩咐,马上有人动手去处理谭家婆子的尸体。我犹豫着,谭家婆子说了陈一魁的下落,又专门点道,只有我能救他,这里面的具体情况我暂且不清楚,然而爹他们依然紧紧牵动着我的心。考虑了半天,我想着已经走到了半路上,还是要先去赛华佗那边看看再说。
后面的路赶的更紧了,我不是信不过韩家人,只是七门的事情,不想让他们知道的太多,所以快到地方的时候,婉言把韩胜打发走了。我一个人飞快的赶到赛华佗他们的藏身地,那地方相当隐蔽,赶过去的时候,风平浪静,一眼就看见雷真人和老蔫巴在斗嘴。
我冲过去就问,但是这一问,心里顿时凉透了,从上次离开,爹他们始终没有再回过这里。这无疑说明,他们在连环山一战中,要么被困死了,要么下落不明,不管怎么,都是凶兆。我感觉腿脚一阵发软,什么都顾不上了,过去看了看躺在床榻上的老鬼,然后匆忙就要离开。连环山那个地方,看起来还是必须要走一趟。
我的神色很焦急,他们几个自然能看得出,知道是有急事。赛华佗要照顾老鬼,脱不开身,雷真人和老蔫巴关切的问。
"你干哈去?带上俺呗。"老蔫巴抓着我,道:"在这里头呆久了,身上闲的长蘑菇,带俺出去走走呗。"
望着老蔫巴已经空了的一条袖子,我心里不忍,他知道我要去找爹他们,一路凶险,但还是要跟着,我推让几次,老蔫巴始终坚持。最后没办法了,想想老蔫巴说不准真能帮上什么忙,带着他随后就上路。
当我和老蔫巴离开这儿时,抬头朝连环山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那是个怪异的地方,我明明已经逃离了连环山,但转来转去,还是要迫不得已的重走一次。我说不清楚这到底是巧合,还是命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