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头儿是什么来历?"金大少趁着老疯子朝这边奔跑的时候,悄悄问道:"靠得住不?我看他有点不正常啊,别他娘的一扯急,连咱们一块儿做掉了。"
"应该不会。"我沉思着,我不知道老疯子是什么人,但他被排教锁着,必然就是排教的对头,而且面对那个十五六岁的孩子,老疯子硬生生住手没有杀他,这说明什么?说明老疯子本性中还留存着善念。这可能是唯一让我感觉心安的地方,对老疯子的畏惧也随之减少了一些。
老疯子奔到这边,也不管我们,继续猛跑,我赶紧喊上弥勒,跟着老疯子一起跑。渐渐的,老疯子的脚步慢了下来,一边走,一边低头沉思,突然就顿住脚步,回头望着我们,道:"我是谁?"
"老爷子,我们不知道啊。"金大少忍着疼,满脸堆笑,道:"您自己再好好想想?比如,身上有没有装着什么东西?能让您想到点什么的?"
老疯子听了金大少的话,随手就在身上摸索,但是他已经被困了那么多年,身上有东西也早就被搜走了。他的胸口嵌着一小块莲花木,这种神物减缓了衰老,也具体说不清楚他有多大岁数,线索完全中断,分析不出老疯子是什么人。
老疯子摸索了一阵,完全茫然了,在前面慢慢的走着。我看他赤脚,身上又没有上衣,叫弥勒拿了备用的衣服和鞋,给老疯子穿上。我跟在后面,隐约还能看到老疯子后脑那根露出头皮的铁钉,我总觉得这根钉子有很大的关系。这个人神智失常,如果能够恢复过来,对我来说,指不定就是个帮助。河滩现在已经乱套,七门的实力那么弱,有人能牵制住一些敌人,自然是好的。
"我想不起我是谁"老疯子转头看看我,这一刻,他脸上的肃杀和暴躁都不见了,只有深深的迷惘,像一个找不到家的老头儿,悲切,可怜。
"我找个人,帮帮忙,看能不能让你想起来。"我一下就想到了赛华佗。
"谁!"老疯子一听,一把抓住我的胳膊,那力量太大,承受不住,骨头都像是要被捏断:"谁能帮我想起来!"
"还有很远,得赶路"我疼的冒冷汗,但是老疯子一提这些就激动的抑制不住。
"老爷子,你再捏,就把他捏死了。"金大少赶紧过来劝,老疯子慢慢松了手。
我只是觉得老疯子心底最深处存着善念,但并不能完全相信,疯子的情绪无法控制,万一到时候因为什么外力原因发作,谁都挡不住。我想了想,让弥勒先走一步,赶回去通知赛华佗,去别的地方见面,避免殃及到还在昏沉中的老鬼。
事情就这样定了,弥勒提前赶路,我带着老疯子在后面走。老疯子并不是时时都发疯,大多数时间都在发呆,离开排营两天之后,我们转到了水路。老疯子不肯坐下,站在船头迎风而立,望着两岸不断飞驰过的景象,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皱眉。
"这是什么地方?"老疯子时常会问我,我说不清楚,就去问船家。听到这里的地名,再看看周围的环境,老疯子自顾自的道:"这个地方,很熟,我走过,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在这样的迷茫中,我们赶到跟赛华佗碰面的地方,弥勒和他早就到了。见面还悄悄问了问老鬼的情况,还算让人放心。我跟赛华佗说了老疯子的事,着重说了他后脑那根铁钉。老疯子对生人很戒备,只是对我有些信任。
"这个人帮你看看,说不准就让你想起什么了。"我劝慰道,老疯子听到这个,果然就安静下来,带着戒备的眼神望了望赛华佗,没再说什么。
赛华佗小心翼翼的拨开老疯子后脑上的头发,那根铁钉露出头皮大概有小半寸长,铁钉周围的头皮微微鼓起一个包,钉子插进去的时间太久了,好像跟身体长到了一起。赛华佗观察了半天,试探着轻轻一动钉子,老疯子盘坐如石头般的身体就猛然一颤,可能疼痛难忍。
"让他忍着点儿,我试试,动一下这颗钉子。"赛华佗对我道,我就在前面跟老疯子说了,老疯子点点头。
赛华佗两根手指轻轻捏住钉子,稍稍朝外一拔,我们几个人顿时听到一阵如同厉鬼般隐约的凄厉惨叫,与此同时,老疯子像是被针扎了一样,一下蹦起老高,那种痛楚估计忍也忍不住,老疯子难以自持,歪歪斜斜的奔出去,一头撞在旁边的树上。比胳膊还粗的树顿时撞的从中折断,此时此刻,我看到老疯子的后脑上,骤然乍现出一张黑漆漆的脸。那张脸像一道影子,在老疯子的后脑扭曲了一下,发出一阵让人压根痒的厉啸,然后隐没不见。
老疯子肯定是被戳中了痛处,发狂一样在周围乱冲乱撞,拦都拦不住,几棵树被撞断,费了很大的力气,等到他的痛楚减轻了,我才勉强劝住。老疯子靠着一棵大树坐下,闭着眼睛不断喘气。过了很久,才慢慢睁眼,沙哑着嗓子,阴沉沉道:"他想害我!我杀了他!"
"他在帮你!"我蹲在老疯子面前,唯恐他会突然发难,对赛华佗下手。
老疯子眼睛中不断有两种完全不同的光在闪烁,一种邪光,邪的让人心寒,一种亮光,坦荡光明的光,两种光晃来晃去,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正邪难分。我去找赛华佗问,赛华佗摇摇头,道:"我主医术,还有望气,这个人的气运望不穿。他后脑上肯定不是普通的钉子,我怀疑,那必然是一种术,不懂的人解不掉。"
"没有办法吗?"
"实在爱莫能助。"赛华佗苦笑了一声,道:"但是有一点,我能看得出,那颗钉子,已经跟他的命连到一起了,取了钉子,他可能会慢慢想起以前的事,可取了钉子,他就活不下去了。"
我和赛华佗说着话,那边的老疯子突然就发作了,反手紧紧抠着身后的树干,他的脸色阴晴不定,后脑上那张扭曲又发黑的脸也若隐若现。老疯子两只手上的力道已经到了骇人的地步,坚硬的树皮纸张一样被一块块撕裂。那一刹那间,老疯子的闷声,后脑上那张脸的隐隐嘶吼,混杂在一起,让人听的胆战心惊。我马上让赛华佗他们退出去很远。老疯子浑身发抖,紧紧抓着树,过了很久才渐渐平静下来。
这个人,他到底是谁?排教的人在锁住他的时候,肯定做了手脚,后脑那颗钉子,就是为了让他时而清醒时而狂乱,继而正邪不分?
"你"我等到他平静了之后,慢慢靠近他,像是在靠近一只随时都会伤人的猛虎:"不要急躁,我们都在帮你。"
"没人能帮得了我。"老疯子的眼睛微微发红,望着我道:"让我自己想想,自己想想"
这一想就是两三个小时,没人敢乱说话,我也忐忑不安。但是心里的预感又一次强烈起来,这个老疯子,绝对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你去帮我做件事。"正想着,沉默了两三个小时的老疯子突然开口了,道:"别的人我信不过,都要害我,只有你,或许是有些良心的,你去,替我把这事做了。"
"什么事?"
"我什么都忘记了,想不起来,只有这个,一直在晃。"老疯子用手指在地面上画,他不是画匠,画出来的线条扭曲粗陋,但是画了一圈,我认真分辨了一下,就发现那好像是一只船锚的样子。老疯子收回手,道:"去做一面旗,白底黑边,把这个东西,绣到旗上去。"
"这个东西绣到旗上,有什么用?"
"不要问了!去!"老疯子不想跟我啰嗦,烦躁的摆了摆手,一个人在大树边走来走去。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就要做一面这样的旗,然而他把过去的事都忘了,只有那个船锚样的印记还留在心里,说明这个东西有用处。我马上开始张罗,让弥勒到距离这里最近的村子里去找人帮忙。那个年头的乡下,很少到镇子上买衣服,都是扯了布回去自己做,大姑娘小媳妇手巧,只要给个模子,很快就能做好。弥勒往返两天,回来的时候已经带着做好的旗。我们用一根七八米长的毛竹做旗杆,老疯子嫌短,最后两根毛竹接到一起,白底黑边的旗帜竖起老高,迎风飘扬,旗子正中那个硕大的船锚印记,随着起伏的旗帜时隐时现。
"叫他们走!你留下!"老疯子对赛华佗还有金大少他们始终不放心,非常排斥,我没办法,就叫他们先隐藏到附近。
接着,老疯子就和我一起抬着大旗,走了三十里,爬上一座小山山顶,把旗竖了起来。这样一来,我心里就清楚了,老疯子只能想起那个船锚的印记,他是想用这个印记,把可能知道底细的人给引过来。
"这面旗一出,就会有人来。"老疯子仰头望着旗帜,道:"只有抓到他们,才能问出,我到底是谁。"
老疯子这些言语和举动让我更加好奇,对他的身份很关注。他是什么人?这面大旗露面,会有谁会被引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