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庙

作者:短刀

自从黑猫走了之后,我们这帮人沉静了许久,都没有再出去胡闹过,连钓鳝鱼的事儿,也不去干了。

 在家中默默的思考着整件事儿,想着我们曾经做过的许多龌龊事儿,从内心里,深深的自责着,谴责着自己的良心。

 因为年轻气盛,因为面子,因为一些莫须有的名气,我们无事生非,和人打架斗殴,争强好胜。我们为了彰显自己那可恶的面子,显摆自己如何的厉害,如何的让人害怕,处处与人说话顶着上,无理耍赖搅三分,动则出手伤人,以够凶够狠,心狠手辣胆大包天为光荣…

 我们的罪过,虽然算不上罪大恶极,可数量太多了。

 而刘宾,他比我们受到的打击更大,偶尔我们去家里找他,他都在家里的床上躺着抽烟,床头扔着几个空酒瓶子,一些花生壳和瓜子壳…不管怎么说吧,他母亲的病,算是除了根儿,以后不会再犯病了,家里剩下那些钱,也足够他刘宾娶媳妇儿了,所以现在他似乎对于花钱,很不在乎,而且家里的钱,竟然全都归刘宾掌控了。

 刘宾爹娘在这件事儿之后,更是消沉了许多,他们没脸面对自己的儿子,因为从内心里来讲,他们都认为自己是无可饶恕的罪人,他们间接的害死了父母,公公婆婆,能心安么?想想若是刘宾有了媳妇儿之后,同样不把他们的生死当回事儿了,他们能不心痛么?

 所以他们把钱全都给了儿子,毕竟这些钱也是儿子赚来的,本来就属于他,而且…他们觉得自己没有资格拿着这些钱了。

 我们这帮人就是这样,浑浑噩噩的度过了半个多月。

 夏天到了最炎热的时候,入伏天了。

 这天午后,实在是憋闷的无聊了,屋子里热的像是蒸笼一般,陈金正好来找我了,我们俩闲聊了几句,觉得实在是无聊的紧。这段日子因为刘宾家那点儿事儿,害的我们哥儿几个也都没精打采的,心里一直像是吃了苍蝇般恶心难受…这又应了那句老话,平时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啊!唉…

 我说道:“没想到这老天爷还真够毒的,下手真他娘的黑,这一下就是十几条人命,而且全都是不得好死,唉,你说这要是真有报应,那咱们哥儿几个是不是,都不得好死啊?”

 “哎你可别乱说,你活该早报应,你小子没干过好事儿,别把我们也拉扯上,我们可都是打小一直做乖孩子,三好学生的,去一趟市里,还专门儿找着老奶奶扶着过马路…”陈金立刻笑着挖苦我,他接着说道:“可你小子不一样,你说说,平时在村里横行霸道了没?你还勾引人家良家少女…”

 我立刻大怒,瞪眼说道:“放屁,要说老子横行霸道我认了,老子可没勾引良家少女,这是纯粹的栽赃,就冲这一点,也得雷劈了你***。”

 “哟哟,穿上裤子就不认账了?柳雅文不是你老婆啦?你他娘的翻脸可真快。”

 “操,我当你说什么呢,柳雅文那可不是老子勾引她,是她…看上咱了,非哭着喊着要嫁给我。”

 “呸!你别不要脸了,也不怕遭天谴。”

 我反击道:“你***要脸,去市里扶人家老奶奶过马路,人家老奶奶压根儿没打算过马路,你他娘的死拉硬拽的把人家弄了过去,你那是办好事儿么?”

 “那也得怪你们,谁让你们跟老子打赌,说老子不能把那老奶奶扶过去…”

 …

 在以前,我们都喜欢斗嘴,而且越逗越乐,闲来无事的时候,哥儿几个坐到一起,多半都是斗嘴消磨时间,嘻嘻哈哈的一天就过去了。

 可今天我和陈金斗了没几句,突然很默契的停了下来,觉得这样逗几句嘴很无聊,一点儿意义都没有。

 沉默了一会儿,陈金说:“去找胡老四吧。”

 “找他干啥?”

 “问问他,村里还有没有邪物,会不会来邪物。”

 “干啥?”

 “要是没啥大事儿的话,我想出去打工了…在家里待着,真没劲。”

 我愣住了,是啊,总不能一直在家里待着,实在是无聊透顶了,刘宾家这次的事儿,让我们这几个年轻人好像一夜之间,成熟了许多,懂得了许多。

 这个世界上,有许多我们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而我们来到了这个世界上,就是来承受着世间的一些磨难,无论是喜是悲,皆是磨难,都是生活,倘若真的只有快乐,整日里就像我们这样的年轻人一般,打打闹闹,开开心心,纯粹是闲得,闲得无聊到要出毛病了,所以就无事生非了。

 可真的一直这样生活下去,也就渐渐的觉得单调,无聊,没劲透顶了。生活,原本就应该多姿多彩,哪怕我们再去吃苦受累,也是让自己的人生,更丰富一些。

 吃苦受累都是福,只要能坦坦荡荡的活着,就是福。冥冥中的上苍,一直在默默的注视着人世间的百态,虽然很多时候,上苍无情,不去怜悯人,可是上苍去会对那些罪大恶极之人,施加了最严厉的惩罚,从刘宾娘家的事情上,就可以看的出来。

 我们哥儿几个私下里也讨论过上苍的存在与否,最终,是否存在依然是个不解之谜,无法确认。这让我想起了《异地书》中开头的那几句话:但凡村庙,多为邪孽异物所居,食人之信仰,取人之精神,得以长存;奉神名仙望,为害与人,索地方灵气,使万物皆难;虽偶有善者,亦不多也。然上天神灵悠悠,少有管制,神乎?仙者?无闲也…

 上苍为何物?天道自然又是什么…若是神仙主宰着所谓的天道自然,那么,按照《异地书》中所记,神乎?仙者?无闲也…他们根本没空或者说懒得去管理着世间的许多不平之事,或者,这就是天道,世间的不平,便是天道自然。

 所以我们有必要在有生之年,活的更精彩些,让自己的生命中,更加丰富多彩一些。

 陈金说:“假如有邪物,咱们跟邪物干上几架,灭几个邪物,那也算是不白过日子了,好歹刺激点儿,精彩点儿,将来跟人说起来,咱们哥儿几个跟妖魔鬼怪干了好几架,还干掉它好几只,那多有面子…再说了,要真是跟邪物干上了,怎么说也算得上是除魔卫道了,卫的这个道,应该就是天道吧?这老天爷它就是再不济,将来咱们万一干了什么出格的事儿,昧了良心了,老天爷记挂着咱的好,总得功过相抵一下,你说是不?”

 “那你还想着出去打工?”我疑惑的说道,这小子说这些话,不是自相矛盾了么?

 “唉,要是村里没邪物,我可不想在村里待着了。”陈金叹了口气,说道:“你也知道,咱哥们儿在村里的名声实在是不好,自从知道了刘宾娘家的事儿之后,我这心里确实一直不舒坦,总觉得咱亏欠了村里人许多似的,平日走在街上,就觉得有人在后面对咱指指点点,唉…”

 “你害怕了?”我强笑着说道。

 “嗯,真有点儿害怕。”陈金这个人很坦然,活的很真实,一点儿都不虚伪,他说道:“说句心里话,我觉得咱们以前还真够孙子的,活的一点儿意思都没有,唉,仔细想想,咱们长这么大了,干过什么正事儿没?没有,哦不不,从去年冬天,咱们从奶奶庙里偷了供肉开始,跟邪物耗上了,干起来了,这一来二去,惹了这么多事儿,现在想想,这倒是一件正事儿,怎么说咱也是除魔卫道,也维护了村中的安宁不是?”

 我苦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可村里有几个人说咱们对?”

 “为啥不说咱对?”陈金反问道。

 我怔住了,其实这些事儿在村里已经有了传言,可是为什么村里人依然不说我们的好?

 陈金叹了口气,说道:“还不是因为咱们的名声不好么?臭名远扬咯,除非咱们以后彻底改正了,坚持上那么几年甚至一辈子,才能抹去以前在村民中留下的坏印象啊。”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我才说道:“所以你决定出去打工么?”

 “嗯,好好干,再也不胡闹了,过的也没啥意思。”陈金点点头。

 “那咱们去找找胡老四吧,唉,听你这么一说,我也想着出去了,可是再想想老太岁,咱们总得让村里安省了,没了邪物再来了,才能出去啊,留下胡老四自己,我不放心。”我起身向外走去。

 陈金跟着我说道:“要是村里一直不安省,咱们就一直待在村里么?”

 我怔了怔,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可是我心里明白,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儿。

 …

 毒辣的太阳高高的悬挂在空中,耀的人低下头来都觉得眼花,阳光晒的土路面上滚烫滚烫的,飘起两尺多高灰蒙蒙的尘土,半空中的空气,都被晒得犹若实质般,肉眼都能看到空气的流动,一层层的像是水流的波纹。

 我和陈金俩人走在巷子里,虽然俩人都是光着膀子,穿着大裤衩和脱鞋,可走到巷子口的时候,依然是热的汗流浃背。

 巷子口挨着渠边儿,有一棵粗大的柳树,枝繁叶茂,遮挡住了阳光,树下一片巨大的树荫。

 我们俩走到树荫底下,一**歪在几块儿砖头上坐下,这是平日里别人乘凉时坐的地方,早就摆放的整整齐齐了。陈金掏出烟来,递给我一支,俩人点上抽着,皱着眉头仰起脸来,看着透过树荫洒下来的斑驳的阳光,这***天气,真热啊!走了这么一小段,我们俩都有些懒得再往胡老四家里走了。往胡老四家走的话,还得走上好一段没有树荫的路,要面对着太阳的直射,乖乖,我的膀子都晒疼了。

 正在我们俩有些迷糊的坐在树下乘凉的时候,刘宾和弟弟刘民从他们家巷子里走了出来。

 刘宾一见我们,便露出有些牵强的笑容,说道:“哟,你们俩在这儿干啥?”

 “凉快凉快呗,这***天气快把人热死了。”我笑着说道。

 陈金掏出烟来甩给刘宾一支,问道:“哎,你这是拎着民子干啥去?”

 “嗨,这小子嫌天热的难受,要去河里洗澡呢,这不,我有点儿不放心他自己去,跟着来了。”刘宾疼爱的摸着弟弟的脑袋。

 “扯淡,有啥不放心的?民子今年十三岁了吧?”我笑着招手让刘民走到跟前儿,拍了拍这小子的**,对刘宾说道:“你别管的太宽,咱们**岁的时候就偷偷背着爹娘去河里洗澡了,人家都这么大孩子了,还用的着咱们管么?”

 “就是,我们那帮人整天都一起去河里洗澡,就你,不让我去!”刘民瞪着眼气呼呼的说道。

 我和陈金都皱起了眉头,心说这不是胡闹么?刘宾什么时候管的这么宽了?

 “你知道啥?万一出点儿事儿怎么办?你让我这个当哥哥的咋办?”刘宾怒声吼道。

 小刘民被吓住了,眼里都快流出泪来了,无奈的看着我和陈金,希望我们俩帮他说说话。

 “行了行了,凶巴巴的这是干啥呢?”我起身推了刘宾一把,将小刘民拽到身后,说道:“别扯淡了啊,当自己是啥好孩子似的,得得,正好俺俩也热的受不了呢,走走,洗澡去。”

 陈金也说道:“对对,洗个澡去,***热死老子了,看这天气,准的下场大雨不成。”

 刘宾无奈的苦笑了一下,跟着我们往河里走去。

 其实我和陈金俩人都看出来了,现在刘宾的家里,刘宾做主了,他爹他娘俩人,现在基本等同于废人一般,还没有从那件事儿的阴影里走出来,无论是谁,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接受那样的事实。

 而刘宾既然做主了,就要把这个家看好,他毕竟还年轻,不知道怎么去管好一个家,怎么照顾好自己的家人,所以对弟弟的关爱,也就自然而然的有点儿偏激了。

 村后面是牤牛河,那时候没有那么多的化工厂啊什么乱七八糟的,没有污染,所以河水清澈见底,有些河段,连污泥都没有,河底全都是干净的沙子,村里人在夏天,都会到河里洗澡去。小孩子们洗澡的更多,白天晚上,只要热了,就跳到河里去凉快凉快,一天有的都洗好几次澡。大人们不一样,一般都是在傍晚的时候到河里洗澡。

 洗澡的地方,又分男女洗澡,这是长久以来自然而然形成的位置,就像是分好了男女澡堂子似的。

 桥上游百米之后,挨着那几棵大柳树和榆树,河道拐了个弯,拐弯处树木繁茂参天,那里,是女性同胞们洗澡的地方。

 桥下游不足百米的地方,也有一道河弯,那里,是男性同胞们洗澡的地方。

 男人洗澡的那处地方,再往下过了河弯,就是深水区,游泳技术好,又贪玩的男孩子们,经常会去那深水的地方戏水玩儿,显示着自己游泳的技术和胆量。

 午后洗澡的年轻人和小孩子都比较多,大人们却很少有。我们到了那里的时候,河里早已经有十几个孩子和好几个年轻人在那里洗澡呢,河里面扑通扑通的声音不绝耳语。

 没想到,常云亮和薛志刚也都在河里面正洗澡呢,我们几个打了招呼,立刻脱光了衣服跳入了河中。

 清凉的河水浸体,顿时一股舒适的感觉让自己忍不住呻吟出声,唉,真是这些天心里一直烦闷,把这么舒服的享受都给忘了,一直没出来洗澡。

 我们几个也不来回涌动,全都站在河里面聚到一块儿,闲聊着,小刘民和他的伙伴们到一旁游水玩儿了。

 刘宾喊叫着:“哎,都别去深水地儿游啊,小心淹着!”

 “哎,知道了!”

 一帮小孩子们答应着,他们玩儿的很尽兴,扎猛子,凫水,互相玩儿追捉的游戏,玩儿的不亦乐乎。

 刚跳到河里还没多大会儿,西边的天际涌起了团团的乌云,隆隆的闷雷声从西边远远的传来,不一会儿,阴云密布了大半个天空,眼看着就要下雨了,天气更加的闷热起来。

 一帮小孩子们嘻嘻哈哈的打闹着上了岸,然后穿上衣服往家里跑去。

 我和陈金俩人刚跳下来,觉得舒服了些,自然不愿意走,几个哥们儿一商量,看着天气应该是雷阵雨,来的快走的也快,得,咱们就泡在河里面得了,不然上去的话,更热,就冲这天气,唉,屋子里指不定热成啥样呢,咱们回去要是坐在屋子里,准得把咱们给蒸熟了。

 这么一说,哥儿几个觉得也是,要是雨真的下大了,咱们再回去也不迟,反正挨着村儿呢,要是下的不大,咱就在这儿凉快,比回家里头强啊,至于会不会淋湿了岸边草丛中的衣服…无所谓,反正那些大裤衩子穿在身上,也得让汗水给浸湿透了。

 一看我们几个大孩子不走,小刘民和他的两个小伙伴儿也不走了,他们在此脱了裤衩,跳入到河水当中嬉戏起来。

 而我们几个,也渐渐的按捺不住那颗年轻的心,于是陈金和我打头,开始在河里游起了泳,并且向深水处游去,那里,才是我们这样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戏水的地方,在这种水浅的地方洗澡,多没劲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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